顺风驶船【创业风投顺风年　谁来引渡顺风船】

　　房汉廷简介： 　　1988年―1998年先后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国家体改委宏观司等单位从事研究和政策制定工作；1998-2001年6月，先后在香港、深圳、山东等地相关企业任职；2001年7月调至科技部研究中心，筹建创业投资研究所，并出任首任所长(2002年至今)。曾获得“孙冶方经济学奖”，获得多项国家级奖励，主持过近20多项国家级、省部级大型课题研究，出版有资本市场、创业投资、科技投入、外商投资等领域10余部学术专著和200余篇学术论文、研究报告。
　　
　　编者按：创业风险投资上世纪60年代发端于美国，1984年的时候引入到中国，从最初的盲目近疯，到后来的避之若疫，它的真相似乎一直被掩盖在一时炙手可热、一时风雨如晦的现象下面。创业风险投资业的管理者与投资者们，怀揣着不宁静的情绪，在十几年的暗淡摸索后，终于回归到“宁静致远”的基点，原来，创业风险投资非“神”亦非“妖”，它是一个新兴的产业，是我们中国人还不擅于经营的一个产业。
　　房汉廷所长在2007西安民博会上，题为“顺风行船跃千里”的报告中讲到“制度面的彻底改善，环境的积极优化，使压抑已久的中国创业风险投资业终于守得云开雾散，一串串数字显示的结果都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真正开始”。在创业风险投资业“新时代”的开端，本刊记者采访了房汉廷所长。
　　
　　记者：对于创业风险投资业，我们该从哪些方面来认识、研究它？
　　房汉廷：VC（Venture Capital,创业风险投资）涉及四个主体，弄明白这四个主体该做些什么，也就弄清楚VC它到底是干什么的了。
　　首先是出资人。出资人是投资者，出钱的目的是赚更多的钱。他们关心的是国家的政策是不是鼓励他们？鼓励往哪个方向去投？可不可以利用这些政策？可以享受哪些优惠？
　　然后是管理者。创业风险投资中的管理者有一个特殊性，就是专业性非常强，出资者一般不是管理者，管理者一定是行业内的人。管理者要考虑怎样吸收资金？怎样选择项目？怎样进行项目的运作？
　　再次是被投资对象，也就是项目。项目持有者要考虑寻找什么样的VC才能符合自己的需要？哪里有这样的机构？跟他们打交道要注意哪些事情？应该提供给他们什么样的information（信息）？什么样的information是不该提供的？这中间会存在一些障碍以及一些可能的阻力。
　　还有一个方面就是政府。对于一个行业，政府是给予一定的支持、扶持？还是一般性的看待？还是对它进行抑制？如果是积极的扶持，给予什么样的扶持？政府的扶持有好多方法：财政资金的无偿资助（拨款、贴息）；权益性资助（参股）；给予税收支持（相当于税收支出）；对中外合资、募集资金减少很多限制环节等等。
　　记者：您曾经指出，我国创业风险投资目前存在最大的问题之一是VC身份的错认，请问VC身份的错认具体指什么？应该怎样来正确认识VC？
　　房汉廷：过去我们把VC当成解决所有科技型中小企业融资的唯一工具，我们把它提到了一个太高的高度，好像有了它，中小企业融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实际上VC只解决这些企业或项目的权益化资本的融资，或叫股权性的融资，并不解决相应的债权融资，也不解决最早期的idea形成期的融资。VC是在初创期、成长期、以及后面IPO前的准备期提供权益性资本的投资。
　　事实上一个企业的发展过程中有这样几个融资阶段：
　　第一个阶段我们一般称之为3F资金（Family Friend Fool），这个时候是企业的形成期，也许是一个创意，也许是有了一个产品的雏形。这一段结束之后，如果还只是个样品，还没有形成产品，企业再往下走就会很难了，很多时候企业就死在这里了。这时候你去找VC，VC是不会介入的。
　　
　　记者：为什么呢？
　　房汉廷：VC看不准你，VC不知道从样品到产品你能否做到。大多数VC是不做的。
　　
　　记者：这个问题国内外都一样吗？
　　房汉廷：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小企业两三年之内就消失了呢？这个阶段国外学者称之为死亡之谷，处于这个阶段的小企业需要一个好的公共政策。市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家庭把钱出完了，商业资本不能进入，由谁来填补这个空位呢？通常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政府来给与一定的补贴，当然是择优给与了。
　　比如美国的SBIR(Small Bussiness Innovation Research，小企业创新基金)，国内的创新基金，但是我们的创新基金实际做的事情比这个往后得多。
　　渡过死亡谷之后的企业，样品已经变成了产品，也就是能够上批量了，这个时候，市场前景也初步显现出来了。但是，企业因为没有什么可以抵押的，银行这样的资本是不进来的。这时候，创业风险投资会关注一些这样的企业，会提供一些权益性的资本投资，这时的条件通常都是非常苛刻的。一期权益资本的进入，会加快企业的商品化和市场化进度，带给企业相应的现金流量、应收帐款和固定资产，便于企业获得商业贷款，从而顺利步入成长期。
　　在成长后期，当一期商业资本满足不了企业的快速发展的需要，这就需要第二次的权益资本融资，这个时候做成长期的VC就开始进入了，有两种进法，一种是企业的增资扩股，一种是初创期VC的股份转让。处于这个阶段的企业规模、市场份额、现金流等各方面条件都有所优化，若商业模式和发展前景足够好，就可以和VC携手准备IPO了。
　　这就是一个比较完整的企业的融资链。
　　
　　记者：选择在初创期亦或成长期对企业进行投资，VC们是否有清晰的定位？
　　房汉廷：在国际上通常是比较清晰的。
　　
　　记者：可是，据我了解，国内现有很多都是全能型的呀。
　　房汉廷：所以效果就比人家差嘛！
　　
　　记者：那您是不是建议他们应该往“专业”上转呢？
　　房汉廷：真正的VC都是做专业化的，分为两种。
　　一种是阶段上进行专业化运作：做初创期的，广种博收，每个项目投资金额不是很大，股份比例不是很大，失败率也比较高，但一旦成功就可爆发性增长获得高额回报。退出渠道：通常不是IPO，并购、回购、协议转让。
　　做成长期的，是针对那些产品市场已经打开，具有很好的市场前景，但又无法获得银行贷款，急需扩大产能的企业。
　　另一种是产业上的专业化，VC的管理人有财务人、产业人两种。
　　产业人主要做的事情是，判断项目、企业及其行业属性是否有投资价值，这些是非产业人做不了的。
　　财务人处理的是利润、资产等问题，他们解决历史问题，即企业的昨天做的怎么样。而未来怎么样，他们看不出来，需要产业人来看。
　　因此，一个好的VC管理人必须是专业的，如不专业，就都变成财务人了。一旦产业人变成了财务人，问题就出现了：一种是，有未来价值的企业看不出来，不敢投。另一种是，看现在财务状况很好，就投进去，投进去之后，到了明天就坏了，投死了。总的来说就是，要么不敢投，要么投死了。这些都是我们过去常出现的问题。
　　
　　记者：我国创业风险投资在99年的时候，那些疯狂的盲目投资的行为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
　　房汉廷：主要原因是，那时候的投资存在很大的投机性质，很多都在赌中国的创业板市场，赌的是IPO效应，他们根本不管企业是否有未来。当时的VC，实际上是一种假VC，做的是投机式投行业务，不是价值投资。
　　
　　记者：那时候我们的创业板为什么没有开成？
　　房汉廷：细究起来，有太多的因素，主要原因有三个方面。
　　一是，外部的大环境。那时候，网络泡沫的崩溃，全球的创业风险投资市场都不景气，除了NASDAQ外，香港、新加坡创业板都没有多少上市企业，交投量也不活跃，股票也不好发行。日本的关闭了，韩国的、德国的都不大好。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对开设创业板是比较担心的。
　　二是，中国的资本市场在当时主板市场股权分置改革该没有进行，很多股票发起人股都不能流通，创业板市场该怎么做？是做成跟主板市场一样？还是一下子做成全流通？一下子全流通又担心投机、波动太大，创业板的企业当时拟定没有利润就可以上市，这样的话风险太大，中国股民、投资者又不成熟，很少有人敢投。
　　三是当时对中国企业的素质，没有很好的核准机制，可以把基本面良好的企业优选上市。我们当时是核准制，你上报我审批，没有好的发现机制。这样的话，上市的未必是好企业，不上市的未必不是好企业。主板市场里当时有多少坏企业？为什么总“ST”(Special treatment)呀？说明我们的核准机制是有重大问题的。
　　
　　记者：有很多时候，国内企业在国外融资要比在国内融资容易得多，这是什么原因？
　　房汉廷：前些年国内大多数VC管理人大都以政府背景为主，大概有三种出身：证券、银行或政府机关。机构多为挂靠，比如科技局、科技厅、信托下面办一个VC，安排一些干部就开张了。这些人不懂产业，稍微懂一点财务，也不是很专。开始时，搞盲目投资，听说创业板要开了，就都投进去了，后来没开，就都死在里面了。到后来就是看什么都不行、都不能投，理由是投资对象不够中小板条件。
　　
　　记者：那么，国外的VC为什么看得准？他们是如何考虑问题的？
　　房汉廷：他们通常会考虑在一段时间中，比如三到五年，企业具有的成长性，他们都是有产业背景的人，知道企业会成长到什么程度上去，所以他们敢投。
　　另一方面，他们退出市场的途径比我们多，即使到IPO的时候，美国的NASDAQ，OTCBB，这些地方也都可以做退出。
　　后来存在的一种情况就是，老外一投，国内的创投也跟着去投，但是已经晚了。总之，症结在于，自己评判不出来一个投资对象的价值。
　　记者：看来问题在于我们的产业人的水平没有人家高，看不出该投哪里。
　　房汉廷：近两年来有些好的变化，随着国内一部分企业发展上升到资本运营阶段，涌现出一批拥有产业背景的企业家来做投资，他们以自身的行业实战背景，不但善于运用资本的力量壮大自身，也大大提升了产业资本运作的整体质量。特别像浙江，有很多产业精英现在转身来做风险投资，这实际上是很好的变化。
　　
　　记者：据有关报道称，您建议开一家国家科技发展银行，能请您具体谈一下吗？它究竟是怎样的一家银行？
　　房汉廷：国家科技发展银行实际上是一家给政策的商业银行。什么叫给政策呢？给些什么政策呢？
　　第一，要求它有投资功能，而不是只有贷款功能。可以设一个直投部、一个信贷部。信贷部用来给那些已经有VC投资的公司贷款。直投部的工作是这样的，我不一定先把钱都直接投进去，我在做信贷的时候要求有一部分资本在适当的情况下可以转股，这样的话，风险可能比较大，但是如果你企业成长的比较好的话，我转股就可以分享到你成长的好处。不然，我就只分担了你的风险，你如果垮了，我本钱都拿不回来，你如果搞好了，我也就不只是收个本息，这样的话风险和收益是不匹配的。所以现在的商业银行是不能做投资的，你如果没有好的现金流，我根本就不会贷给你。
　　第二，允许这家银行进行知识产权抵押式投资放贷。目前，我国是不允许用知识产权进行抵押的，但也有个别例外的试点，比如大唐移动，当年的TD-SCDMA用20多项知识产权从国家开发银行抵押了1.98亿的贷款。但这是特事特办。
　　第三，要求利率要有一个比较大的辐动空间。
　　第四，要求能够发行债券。这家银行不必在全国设置那么多的储蓄所，可以通过向其他的金融机构以及居民发行金融债券，享受现在三大政策性银行的待遇，就可以达到募集资金的目的。
　　给的政策就是这四个方面的，其他方面都是按商业银行的模式运作的。
　　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国家科技发展银行的投资对象、融资对象是：科技型中小企业、高新技术园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国家重大专项的产业化。
　　
　　记者：这个银行的这种经营模式是您策划的吗？
　　房汉廷：最早是我，可以说是我在2003年时写的一个“奏折”吧，现在有很多人参加了。其实，关于科技发展银行的名字，可能很早就有人讲过，但语焉不详，是我在2003年将其理论化和方案化的。从最初的政策性银行定位，到后来的商业银行定位，以及最终确定的“给政策性商业银行”定位，期间经历了相当艰苦细致的研究工作。
　　
　　记者：这个银行还一直在“策划”中吗？
　　房汉廷：最近可能将成为现实了。
　　
　　记者：近期内，国家还会制定哪些创业风险投资的税收优惠政策？
　　房汉廷：刚刚通过的《所得税条例》：1.把内资、外资都合并成25%的税率，内资由原来的33%调整到25%，外资由原来的15%调整到25%。2.高新技术企业及享受高新技术企业待遇的企业，比如创业风险投资机构，实施15%的一档优惠税率。3.福利企业等一些特殊企业，按照实际税率减半，也就是12.5%。
　　这次税率优惠的调整，重点给高新技术企业，实际上过去高新技术企业也享受优惠税率，现在只是把它保留了，没有调上去。
　　现在认定的高新技术企业是42600多家，中关村大概就有18000家，原来在这里面真正被税务系统认可的大概只有6000家，其他的都没享受过税收优惠，税收优惠额大概是80多亿。新的办法是，高新区内外，凡是高新技术企业都享受税收优惠政策，过去高新区外的企业是不享受的，只有高新区内的才享受。
　　目前，以往认定的高新技术企业进入一个过渡期，没有认定的，将按照新的办法认定，我们现在正在制定新的办法，这次的变化非常大。以前是按照产品目录，所谓七大产品领域等，划定好多产品，比如生产计算机的，哪怕是生产机箱壳的可能也享受这种优惠。新的办法就不一样了，新的办法当中，第一，看你是不是一个R&D的研发投入主体和活动主体。就是你要有切实的研发成本投入，或组织了研发活动。第二，看领域，我们设定了九个领域，你还必须在这九个领域当中。
　　
　　记者：我们制定这些税收优惠时有参照物吗？一些科技发达国家在创业风险投资方面的税收优惠政策有哪些？
　　房汉廷：对创业风险投资企业的优惠在国外通常有两种政策：
　　1.加计扣除的方式。举个例子说，你用100元用于研发投入，算成本的时候可以算成用了150元，即150%的抵扣。比如，一个企业的销售收入是100万，去掉三项费用：销售、管理、财务费用，一共去掉了20万。等于说他赚了80万，这80万就应税了。但是我的研发成本中有一部分是研发费用，比如是10万，这时可以算作15万，这时应税额就变为75万了。
　　2.快速折旧法。企业的机器设备，小一些的当年就可以计成折旧，实际上设备可能可以用两、三年，这就是摊大成本了嘛，就少交税了。
　　一般的国家没有像我们这种对高新技术企业这种身份的优惠，过去咱们搞高新技术企业实际上是一种身份的认定，而上述则强调企业的行为认定。
　　
　　记者：那我们的新办法是身份认定还是行为认定呢？
　　房汉廷：我们是身份、行为认定都有，我们比别人优惠！行为认定是解决应税额的问题，身份认证是解决税率的问题，现在两个乘数都变小了，优惠的就更多啦。
　　
　　记者：国家给与这么多的优惠政策，看来在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上，我们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房汉廷：我们这样做就是为了把资金引到高新技术企业上来，支持自主创新。
　　
　　记者：在《顺风行船跃千里》这篇报告中，您说在影响投资者决策的诸多因素中市场和团队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这样讲？
　　
　　房汉廷：这个问题，我分别细述一下。
　　首先讲市场，市场方面首先考虑企业所在的行业是不是处在一个高成长期的行业。如果企业处在一个成长性好的行业中，相当于处在一个高速增长的大树上，哪怕你坐在这棵树的最低枝杈上，随着它的增长你也很快长很高了。如果你所在的行业不好，就相当于处在一颗慢慢枯萎的树上，你即使坐在最高的一个枝杈上，随着树的倒下，你也会很快落到平地上了。所以说首先要判断要投的企业是不是处在成长性好的行业里面。
　　然后是要判断一个企业在它所在的行业里面的位置。还拿树来比喻，是坐在这棵树底下的枝杈上？还是上面的枝杈上？还要看企业的可成长性，有的虽然现在位置比较低，但是一旦研究出一项好的技术，马上就可以直攀上去了。
　　把钱投在一个高成长性的行业，企业就可能做大，东西就卖的出去，如果在这里面你又占据了好的位置，你就成为了佼佼者，这就是市场。
　　可以这样说，在一个好的行业里面，投一个中游的企业都不会亏钱。但是，在一个不好的行业里面，即使你投最好的企业，也不一定会赚到钱。
　　再来讲团队，管理团队主要指创业者、组织者、管理者。一流的团队可以把三流的技术做成一流的产品，而二流的团队可以把一流的技术做成三流的产品。
　　
　　记者：所以您说一个好的团队比项目本身更重要。
　　房汉廷：是的。把团队与市场结合起来讲，如果一个企业管理团队的管理水平很高，能够从研发、生产到市场，各个环节都能匹配的很好，同时又处在一个好的行业中的话，那么这个企业就能够很快速的成长起来。
　　
　　记者：无论从您的报告还是从您今天的谈话氛围，我都可以看出，对于目前我们国家创业风险投资业的发展情况，您是感到非常高兴的。
　　房汉廷：我用审慎的乐观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境。
　　政策方面，目前主流方向是在变化的，国家连续出台了若干项利好政策，我大概统计了一下，跟创业风险投资有关的大概有十几项，从有限合伙法的修订开始，创业企业投资管理办法、创业投资企业税收优惠管理办法，高新技术企业创业风险投资引导基金、进出口银行的特别融资帐户，开发银行的全国引导基金的全覆盖战略。这么多的新变化，国家政策方面确实给打开了一个很大的空间。
　　从实践的情况来看呢，产业人、财务人的匹配问题都受到了各个投资机构的重视，特别是一些新设立的创业风险投资机构，他们一开始就规避这些问题，这点很好。
　　再一点就是我们的资本市场，我们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建设现在都有很多预期的利好政策，比如现在我们的中小板。而且我们的创业板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我们以中关村股权交易代办系统为基点的新三板市场也要进行扩充性的试点，以及我们现在并购市场的开发都在发展，退出途径也变的好了，这一系列的东西组合起来看，现在是一个比较好的时期。
　　
　　记者：非常感谢您今天细心为我们解答这么多的问题，我想我们的读者都会从中找到自己关注和想得到答案的问题，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