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故事:下雨的文章

　　我不能说对雨天是怀着好意或是敌意的。有时我喜欢，但有时也颇讨厌它。这大约要看当时的心境如何而定了。　　这两天下雨，毫没有停的意思，心里的幽暗，也就像雨天一样的阴沉。
　　听人说，今年一定又是荒年。想来必有许多文人和诗人正在揣想着农人的痛苦，趁这时机来发表一些所谓“悲天悯人”的文章了。但是我既没有这种经验，就连描写这种景况的书，也看得有限。与其费了力气写一点吃力不讨好的文章，叫人打恶心，倒不如坐着想想小时在乡下逢到雨天作乐的情景，来得有趣味些。
　　前几年住在乡下，颇有过几次好雨。记得有一次是正在场上和小朋友们赶着厮打的时候，忽然天就暗下来，风也一霎间刮大了。满天尽是黑云。长工一面抢了在场上晒着的麦子向屋子里奔，一面招呼我们进去，但是我们没有一个睬他。不到一刻，果然雷在远处隆隆地发响，雨也跟着清清楚楚从老远处淋过来，搭搭地打着桑叶的声音，和格格乱叫着的蛙声，颇有几分诗意。雨打到身上，点子大得很，我们就向大厅里一窜，于是又在里面玩起虎偷子来。等到玩完，雨还没有停，不晓得是谁早已在积到满三寸厚的水潭里放着纸折船了。
　　有一次，还是在乡下，大约春天时候，雨连下了几天，却总不肯停。外面当然没有人行走，因为乡下的路和城里不同，全是泥的，一经雨便像浆糊一样泞得不能走了。那时和弟弟在屋子里既没有事做，又不好出去，只得蹲在积了水的廊里面呆望。后来终于给我们想出一条计策，用小凳搭出了一条堤，在上面颤巍巍地竟挨到门口。可是外面纵然比较空旷了许多，但到底因了雨天，一点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远处的树木和屋子都浸润在烟雾的中间，模糊得很。河里面的水也因为太远了看不到，只有一条狗在那边寂寞地徘徊。这样我们便重回到家里去闷坐了。
　　以后没有在乡下再住久，便回苏州。在这里对雨天就没有从前这样好兴致了。不知是因为人长大了呢，还是地方换了的缘故。记得较有趣的还是那次阵雨正来的顷刻，大家都聚在一块说看挂龙。那时候其实完全看不到什么龙，只有墨色的天上一卷卷泛着白浊色而已。风刮得很紧，倒确有些飘飘之感，那真是最有趣的一次了。
　　此后，虽然在前年曾有过一次大水，但是感不到什么兴味。大约亲近自然的心情是跟着年龄作反比例的，抑或是因为城市生活的习惯而益发脱离了野蛮民族好水的天性罢。那倒是很难说的。
　　至于这次的雨，倒并不怎样坏，但也不怎样好。总之，看了这次的雨，就想起周作人雨天坐乌篷船的趣味了。不知将来也能有这种清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