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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诗性审美追求的一个侧面 沈从文小说独特的审美追求

发布时间:2019-07-19 03:56:52 影响了:

  沈从文是一位善用文字的湘西之子,他把他从沅水长河得来的一份明澈和智慧,连同他关于人生的那点固执和忧郁,凝聚笔端,构筑了一个文学的湘西世界。在这个古朴自然的世界里,水手和妓女是最微贱的两个群落,水手的世界又与妓女的生活天然相联,隐现出一个独属于湘西的人伦生态,体现了沈从文别具一格的诗性审美追求。
  一
  穿青布蓝布短汗褂,嘴里噙了长长的旱烟杆,白日里撑船闯滩,下水时如一尾鱼,晚上腰间塞满铜板,上岸到吊脚楼找相好的妇人,粗卤得如同一只小公牛,又与妇人烧烟听曲,像是做皇帝——这是沈从文笔下的水手。但凡有水手靠岸的地方,就有各种年龄段以出卖肉体为生的妇人,在吊脚楼或是空船上,公私不分的妓女不计其数。表面上看,湘西水手和妓女的关系,与一般露水情缘或钱色交易没什么两样,但对照湘西独特的历史文化蕴涵,就可发现,水手和妓女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委实带有某种类似人伦亲情的性质。
  水手们是“水上无家人”,他们毫无保留地在吊脚楼分付一片真情,妓女们则像是守候着远行的旅人归来,等待水手们的归来。湘西底层社会特殊的生活方式,使水手和妓女成为肉体和灵魂上的最佳伴侣,他们相互从对方身上获得慰藉和生存下去的勇气。水手和妓女的爱并不华光灿烂,然而自有它恰当的温度。沈从文如是描写:“他们(指水手)把自己沉浸在这欢乐空气中,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女人则帮助这些无家水上人,把一切劳苦一切期望从这些人心上挪去,放进的是类乎烟酒的兴奋与醉麻。在每一个妇人身上,一群水手同样做着那顶切实的顶勇敢的好梦,预备将这一月贮蓄的金钱与精力,全倾之于妇人身上,他们却不曾预备要人怜悯,也不知道可怜自己。”(《柏子》)柏子是小说《柏子》中特定的一个水手,也是所有水手的抽象。吊脚楼的点点灯火在暗夜里闪烁,吸引着水手们歪歪斜斜的脚步,她们预备的不过是烧烟、通俗小曲和说不上美好的身体,然而重要的是那个暖热的气氛。水手带回了远方新奇的事物和见闻,带给她们湿气的粗鲁的拥抱,也带回来一份熟悉的踏实的气息。在湘西,水手和妓女们之间,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意味,甚至有点类似家庭的组织形式,虽然这不甚合乎文明世界的礼仪风化,却维持着湘西人伦生态的某种平衡。
  一般来说,妓女的特性是“风尘气”,而沈从文笔下的吊脚楼妇人,对于水手来说,则是一种可以亲近的寻常人间“烟火气”。吊脚楼不仅是水手们岸上的停留地,也是他们精神的栖息地。沈从文几乎没有用爱情去定义这群凡夫俗子的情感,的确,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男女爱情,它包含着类似亲情的抚慰、宽容和守望。吊脚楼上的妓女和往来频繁的过客们,彼此也熟稔得如同生活了多年的乡亲。《一个多情水手和一个多情妇人》中,写到 “一个多情水手”牛保。牛保在即将起锚时,他的相好,一个年青妇人,在吊脚楼上露出鬓发散乱的头颅,向河下人锐声叫:“牛保,牛保,我同你说的话,你记着吗?”牛保知道妇人起身到窗边时,是还不穿衣服的,怕她冷着,就大声叫着要她快上床去,那妇人明显有点赌气,不高兴地说:“我等你十天,你有良心,你就来——”水手牛保走后,吊脚楼上的夭夭和一个邮船水手谈起他,就像谈起一个出了远门的熟人邻居,岁月就在东家长西家短中缓缓流淌。这些饱尝人间疾苦与生活磨难的人们,相互间自然而然有种淡淡的牵挂与关怀,使得吊脚楼俨然成了一个充满牧歌情调的乡村,古朴简淡的亲情构成了湘西自然人伦生态的底色。
  二
  1934年,阔别湘西十余年的沈从文回到故乡,沿途历时月余,有《湘行书简》记录了他此行的所思所感,回到文明世界后他又出版了《湘行散记》。当他以归来者的眼光一路望去,这里一切众生皆可悯:“妇人手指上说不定还戴了从常德府为水手特别捎来的镀金戒指,一面唱曲一面把那只手理着鬓角,多动人的一幅画图!我认识他们的哀乐,这一切我也有份。看他们在那里把每个日子打发下去,也是眼泪也是笑,离我虽那么远,同时又与我那么相近。这正同读一篇描写西伯利亚方面的农人生活动人作品一样,使人掩卷引起无言的哀戚。” (《鸭窠围的夜》)这哀戚便是对于生命本身所起的哀感,他以近于基督式的怜悯,抒写他对于水上岸边那些平凡生命的悲悯,且把自己溶于其中,他只觉得他们的生活真近于一种奇迹,“觉得他们的欲望同悲哀都十分神圣”,一个平常的夜晚也被蒙上一层神性的光辉:“河面杂声的综合,交织了庄严与流动,一切真是一个圣境”。 (《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 他抑制不住要对那点颜色,那种声音,那派神气表达自己的感动,然而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他反复说的是“那光景实在美丽动人”!
  在沈从文笔下,无论是水手抑或妓女,他们并不自觉身份卑贱,只是毫不掩饰、毫不做作地生活着,践行着生命过程中的职责和情义,他们的人生虽卑微而能自重,鄙陋的人生蕴含着人性的诚实和庄严。沈从文说:“关于一个女人身体上的交易,由于民情的淳朴,身当其事的不觉得如何下流可耻,旁观者也就不能用读书人观念加以指摘与轻视。这些人重义轻利,即是**,守信自约,常常较之知羞耻的城市中人还更为可信。”(《边城》)比起“风雅人”来,水手们显得洒脱得多,也道德得多,水手与妓女的遇合全无风雅之意,却也没有一点轻薄的意思。他们以粗俗而直接的方式表达感情,相互骂野话,临别之际也不会执手相看泪眼,只是几斤核桃几个苹果传递彼此惦念的情意。他们的生活似乎无关乎纯洁,但在沈从文笔下,他们有着淳朴的灵魂,有着文明人所不具备的纯洁健全的人性。
  水手守信,而妓女重情,水手轻利而妓女重义,沅江的水亘古地流,世世代代的水手自有妓女年年岁岁的守候。吊脚楼上既无需感叹“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万里行船的人也尽可把生之辛劳、恐惧和烦恼,统统卸在沿途的吊脚楼上。在所谓的“现代”,有些往桃源县访幽探胜狎妓赋诗的文人雅士,妓女们迫于生计不得不接待这些“外路风雅人”,沈从文用了一种嘲弄的语气,写道:“至于接待过这种外路风雅人的妓女呢,前一夜也许陆续接待过了三个麻阳船水手,后一夜又得陪伴两个贵州省牛皮商人。这些人说不定还被一个水手,一个县公署执达吏,一个公安局书记,或一个当地小流氓,长时期包定占有,客来时往烟馆过夜,客去时再回到妇人身边来烧烟。”(《桃源与沅州》)在湘西,除了自然的人伦生态本身呈现的生存诗意,一切外来者的风流想象都显得造作可笑。
  水手和妓女相互依存,天经地义地相爱,这爱充满了亲情意味,他们的生命虽卑微而能自重,鄙陋的人生蕴含着人性的淳美和庄严,这即是沈从文理想中的人伦生态,一种理想化的人伦之“常”。重回湘西,沈从文终于能对湘西人伦关系作一抽象之思,他以水手和妓女为支撑,建构了他心中完美的“圣境”,将普遍的“人性”上升为庄严的“神性”。他既写实又象征地描绘了湘西水上和岸边人的生存状态,通过文字还原出沅水两岸的生存真相,展现了一幅幅湘西人伦生态的图景,将湘西水手和妓女的“活文化” ①状态升华为一种澄明之境。与五四一代的作家显然不同,沈从文不是以启蒙者姿态来审视或同情他笔下的人物,也有意回避了普罗作家式的现实批判,对于贫穷的水手和妓女,他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反而将他们置于化外之境,使之承载他的人伦理想。在现代文学史上,以人性的淳美、庄严构建乡土社会的人伦生态,并用诗性的笔墨赋予它审美的品格,沈从文是第一人。
  注释:
  ①指文化中既没有典籍所载,也没有口传的内容,仅仅是生活中世代相袭的生活方式及其实际的生活过程。见谭必友《试论沈从文对湘西“活文化”的六种澄明》,《吉首大学学报》,1995年第3期。
  (作者单位: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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