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之轮]鬼铠的噩梦轮

　　地狱的裂口敞开在每一处阴影里。在这黑暗的时代,夜幕意味着蔓延的危机,而躁动的火炬旁那刀光剑影里闪耀的寂静预示着大战在即。成年的男性野蛮人们,或许应该尊称他们狂战士们,各自手持战斧或者带尖刺的木棍,背对背围成一圈镇守着村庄的中庭。在这道防线里,是拿着匕首的妇女与手持石块的孩童,外围是点燃的帐篷。多年的战斗经验让狂战士们学到,无论入侵者是野兽还是魔鬼,火焰之灵总能赐予他们庇护。
　　狂乱的大雪将视线迷乱,嚎叫的风暴将听觉扭曲,狂战士们涂着蓝色油彩的面容毫无表情。他们知道,要想获得生存的机会,就必须遵守战场的法则,不能越出火线阵地一步。
　　村庄边缘,枯树林深处,来自地狱恶魔漂浮在深红色的裂口上,地心深处涌出的洪荒之风连接着它的脊背,像血管一样将受难者的痛苦作为寄养灌输进它的心脏。呈现在恶魔眼中的世界由两种颜色构成,它们分别象征着饥饿与恐惧,辉映在灌伏着的狼群灵魂之中。
　　恶魔抬起焊接在手臂的镰刀,刚准备从狼群开始屠杀,地狱底层特殊的礼物便透过那股红色气流注入它的身体。膨胀,伴随着狂涨的快感,终结于血肉模糊的爆裂。这意味着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的解脱,然而没有人会怜悯或祝福它,也没有人能够及时警告周围的狼群,直至饥饿与嗜血的本性趋势它们贪婪地撕咬那恶魔的腐肢,一切都为时已晚。
　　很快,猩红的眸子便闪现在村落周围,近处是父辈们的背影。接下来发生的,就是噩梦中那被遗忘的部分,除了那被污染的满口狼牙迎面而来……
　　锐利的狂战斧划开破旧的胸甲,在那排早已结疤的狼牙印记旁边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对他英勇矫捷的对手而言,她的上一次攻击已经为她奠定胜局,想必很快,她那残忍的优雅就将得到长老们的认可。在那之后,她就将带领着世界上最精锐的战士们突入地狱深处直面最古老的黑暗。
　　而在她的对手眼中所见的,是一片高高跃起的纤细身影,有别于这冰原上其他女性的壮实。她坚毅并充满信仰的灵魂将杀气凝结成一片深色的阴影,在刺眼的、令人虚弱的白色炎阳下将世界的色彩分化成两个对立的极端,隐约突现出生与死的对立。
　　在他们周围,是一片硕大无比的竞技场,四壁座无虚席,人们高呼着渴望那伟大的时刻到来。他们希望看到女战士杀死她的对手,看到这只慢性蜕变中的半畸形狼人被斩首。如众人所愿的那样,在那一刻,传进狼人耳中的欢呼变得模糊。女战士手中的战斧之锋划出一道银弧,直奔狼人视线下的脖颈。
　　死亡是一种解脱,是狼人的渴望。对于这个可怜的灵魂而言,身体就是他的牢笼,通过它无法呼喊出自己的名字与来历,只有嗜血的咆哮。透过这双猩红的眸子,看到的是一片布满憎恶的、被扭曲的世界,正如那被扭曲的感官一样。对死亡的渴望。是这个被肉体欺骗的灵魂为数不多的理智中的一个。
　　然而就在死亡即将来临之际,狼人从女战士的影子里望见她漂亮的双眼,即使是凭着野兽的灵性也能感受出善良的本质。善良的战士。这一矛盾的存在预示着心灵的煎熬。这一次,怜悯被她看作是正确的选择。偏转的斧锋在告诉狼人你要勇敢地活下去
　　又一次地,狼人从噩梦中惊醒。他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躯干上的齿痕与斧伤都被遮挡在浓密的黑色鬃毛下。残缺不全的回忆中唯一能够找到的是个仁慈的眼神,狼人不知道它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也记不起关于它的细节。
　　须臾间,背部剧烈的疼痛就将狼人的意识从精神世界拉回这一贯的血红色的疯狂之中。回首望去,地狱的裂口在逐渐缩小,空洞深处可见那正在退却的红色气流结成的触须。
　　又一次地,大脑中传来明确的信息,那就是杀戮。不知是何人或者何物在指引着他的方向。让他缓步走向那重建起的乡村。
　　枯树林依然是原本的模样,没有滋长也不会腐化,跳着同一支欢庆死亡的舞蹈。穿过枯枝的风发出亡者的哀号,乌鸦的枯骨在对亡魂进行着徒劳且无声的警告,这一切的存在或许都是为了将狼人同化为死亡的代言人。
　　在这一连串的、深凹的脚印轨迹尽头,也是村庄中心的火堆前方,矗立着一名身披重甲的武士。在他手上的长矛顶端。飘扬着部族的旗帜,上面绘着一匹蓝色的孤狼。陪他一同等待与侵略者的角斗。
　　面对眼前的景象,愤怒成了狼人唯一的回应,随着一声血腥的狼嚎,天边的圆月被染成鲜红。吱吱的火声也即刻化作杀戮的颂歌。本性驱使着狼人要为它添上咬碎颅骨的配乐。不假思索地,狼人张开血盆大口冲向披甲的武士。
　　不过很快,狼人便意识到血性的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当他将甲胄连同目标的躯干扯成两段,干稻草扬得满天都是。精工细作的诱饵背后通常隐藏着设计精密的陷阱,埋伏在周围的狂战士们一拥而上,早就隐藏在土里的锁链也瞬间织成一张大网,又被拧成一面牢笼,将狼人牢牢禁锢其中。
　　荆棘锁链下困兽的狂怒与挣扎只能换来流血的疼痛,然而狼人也势必不会束手就擒。“尝试与错误”此时并不是一种智慧,而是对抗争驯化的意志的计量。透过锁链的缝隙,狼人能够看见纷乱的火光,以及狂战士们那建立在对手痛苦上的喜悦一一胜利的喜悦,它们使狼人复仇的怒火倍增,直至戴着白色面具的巫师拎着大蒜对他念出催眠的魔咒
　　月亮隐遁在乌云背后,不再眷顾可怜的狼族信徒,大自然盼望着他能够在安宁的睡梦中逝去,结束无尽的苦难。当闪电的光晕掠过天空的云雾脸谱,它便嚎啕大哭起来,将雨滴从高空洒下,散落在村庄的中庭,这却使得躺在冻土上的狼人苏醒。
　　睁开双眼,红色已然退却,前方石块围成的火堆上冒着细细的青烟,在向狼人讲述若寒冷为何没有冻结他的生命。周围到处都是陈旧的深色血污,青石的苔藓上、木砌的水槽里、栅栏的铁皮上,这些战后的印记迫使狼人回想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然而大脑却没有提供任何具有价值的信息,对于这个迷失于堕落边缘的灵魂而言,大脑能记起的只有他那不可逆转的失忆症。
　　突现的剧痛险些再次让狼人陷入狂怒,俯首审视全身,上面遍布着形状各异的伤口。其中,位于胸膛上的那长长的一条使狼人感到迷惑,它的存在是那么似曾相识,带着一种温存感,能够让狼人假想自己回到了过去。对于正在坠向地狱深渊的人类而言,过去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值得怀念的,因为那里更接近灵魂的真谛。
　　又一阵剧痛袭来,来自这条伤口的深处,那感觉就像是育一条巨大的蛀虫挖穿内脏。这使得狼人感到全身僵硬无法移动,平静的电波声和缓缓的黑暗逐渐填满狼人的耳朵与双眼。在生命之火濒临枯竭的时刻,狼人忽然看见一双清澈的眸子,听见那熟悉的心语:你要勇敢地活下去!
　　孤注一掷地,狼人对着遮蔽的月亮发出长嚎,向整个世界宣布囚禁他灵魂的苦难的盒子底部还装着希望。然而,听到这声嚎叫的却只有地狱的哨兵,战友的呼救声让它打开地狱的大门。在那降临的殷红色彩与渗透的能量中,狼人安稳地睡去
　　大雪纷飞的亚特瑞山谷深处,浓厚的蒸汽从一座残破的凯尔特式神庙中心的炼铁炉 滚滚升起。在那遥远的过去,黑暗还没有淹没希望的时代中,雪山的子民们聚集在这座昔日金碧辉煌的神庙中祈求奥丁神主的救赎。尽管奥丁没有手持长枪昆古尼尔驾着天马斯莱布尼尔降临凡间与他的信徒们并肩对抗地狱的入侵,心中的信仰仍然他们坚信,作为祈求的回应,奥丁赐予了他们对抗恶魔的勇气与力量。于是,狂战士们高唱着英灵殿的圣歌,紧握着手中的战斧站成一排,直至被那攻势如潮的沉沦魔们吞没。
　　“我们拼死坚守着奥丁的神殿不被恶魔亵渎,然而奥丁却没有庇护神庙后方的村庄……”
　　经历过这场死亡的洗礼,高大的神像不再能指引狂战士们的方向。然而那些伟大灵魂中的火焰却没有就此熄灭,它们在绝望边缘将神庙铸就成如今的模样,铁炉堡的雏形。
　　“JahMalJahSurJahBer!”从大熔炉里沉淀的神符灰烬中,女战士让这把闪耀着力量光环的巨神之刃浴火重生。正如鲁尼文字中所预言的,这把剑承载着人类最后的希望。
　　又一次地,女战士将蓝色的油彩涂抹在脸颊上。她清楚地知道,这些图案不会带给她任何好运,它们勾勒出的是孤注一掷的决心,是不成功便成仁誓言。
　　在最后的希望指引下,代表着北方古老神灵的女狂战士、来自东方净土的武僧、西方光之城的法师、带着死神假面的南方巫医,中土王朝派来的影子忍者,齐步走向那呼啸着的地狱裂口……
　　现实与地狱相隔着无尽的噩梦,剧痛又一次将狼人从沉睡中唤醒。路西法的使者愤怒地用只有恶魔才能听懂的语言对他咆哮道“愚蠢的可怜虫,是人类的骗局使你幸存,他们将开启阴谋的钥匙缝进你的胸膛!你的归来将为我们带来灾祸,现在,人类的精锐部队已经循着它找到并突入地狱的结界,他们正朝着它前进”
　　说话间,使者将从狼人胸中取出的那枚血淋淋的水晶球捏个粉碎,并对伤口喷出治愈的火焰。“我的兄弟,你要知道,人间是另一种形式的地狱,人类是囚禁于其中的恶魔、是天堂制造的错误、是罪恶与信仰间迷失的野兽。我们的身份则是真正地狱的革命者,我们将为世界带去新的秩序。化悲愤为力量战斗吧,我的兄弟,解放人类的挣扎的灵魂!是时候改变你的信仰了!是时候接受路西法的礼物了!”
　　血肉模糊的物质被摆放在狼人面前,犹豫片刻后,遵循着苦难灵魂的指引,狼人将它吞下。在那一刻,如同生命中的第一次,狼人和他那沉睡的力量从噩梦中永远苏醒……
　　相比人间的迷茫,凌驾于地狱的混沌更需要更坚毅的灵魂。武僧的大彻大悟早已使他的心无懈可击,佛经上的技巧教会了他如何控制大脑,清醒魔咒的持续作用加上一颗高傲的心,地狱中的杀破对于这名法师来说不过是一场赌上性命的游戏:巫医则扮演大自然的复仇者,他无法容忍教义中赐予他们一切的大地母亲在地狱裂缝的折磨下千疮百孔,仇恨作为一种特殊的信仰将他的心化为坚石,至于忍者,他所生活的中土王朝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高贵的、不曾堕落的世界教会了他武士精神和保护关心的人,这使他决定做出伟大牺牲的踏上艰险的征途。
　　作为精英们的领军人物,命运,或者说是运气,将她与狼人再次安排在决斗之中。她认识这张面孔,这不禁让她想起过去的往事。自从第一次拿起战斧,她就被告知了一个难以接受的真相,那就是,入侵人间的恶鬼曾经都是人类!代表着人类秩序的长老们教导她,一定不能同情被转化为恶魔的人类。然而,灵魂的天赋却让她能够感受到那些恶魔躯体中痛苦,她还听说净化恶魔的躯体并非天方夜谭,于是,在他们的首次相遇中,女战士没有忍心将狼人置于死地。她不曾想到,是她赐予了狼人对生命的希望与留恋。
　　在赢的伟大的荣耀之后,战争带来的不幸却降临到女战士的亲人们身上。这使她倍感不安与内疚,也许,仅仅是也许,如果不放走那个狼人,这场灾难就不会发生。生命中的磨难就这样剥夺了那些人性中美好的赠礼,让她能够一丝不苟地完成那次残忍的军事任务,将具有追踪魔法的水晶缝进同一个狼人的胸膛。她也不曾意识到,这行为对狼人是致命的欺骗。
　　望着女战士腰间那一排晶莹的水晶球,狼人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哀号,就疯狂地冲向女战士。望进狼人那似曾相识的眸子中的那一刻,女战士隐约明白了究竟是什么使得狼人的灵魂步入地狱,她想要审视自己却不再有思考的时间,就在这转瞬的迟疑问,迅猛的狼人将她扑倒在地。
　　武僧那炽热的光芒将狼人震退,巫医的咒符让岩浆里长出藤蔓缠住狼人的双腿,法师的冰冻射线在狼人的皮毛上绽开一层冰霜,忍者的影子人偶拿着最后的希望从天而降将它插入狼人的颅骨,打出这最后的致命一击。
　　没有为狼人留下发表遗言的机会,带着对鬼王的尊重,来自秩序世界的精英们送走了这个昔日的人类。可是胜利的希望却越发渺茫,现在,他们不得不带着血泊中因重伤而昏迷不醒的女战士返回营地,对下一次攻入地狱从长计议。
　　昏昏沉沉的梦境之中,女战士看见一名帅气的狂战士望着她,起初她还以为这是求爱预兆。然而,他站在原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并且显然在诉说着什么,可是女战士听不见他的话音。就这样过了好久,他望着无动于衷的女战士最终放弃了解释,做出一个鬼脸,又将手比作尖刀从胸膛划过。最后,狂战士指了指上空,或许是天堂的,便消失了……
　　女战士睁开双眼,看见一面黄金铸成的十字架,周围的人群脸上并非遇见初愈者的欢喜,而是惊慌与恐惧。从他们的奔逃中,女战士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场失败的狼人净化仪式中。什么是真实?女战士循着梦中所指的方向仰望天际,那里悬挂着的是洁白的圆月,她想找的人不在那里。那么,他在哪?女战士拖着那庞大而可怖的新身躯走向地狱深处最后一次见到狼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