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莫莉莉:湘潭 莫莉莉

　　吃完饭他到家里坐了坐，我去洗水果，他和小宝在客厅里抽烟，两人都不说话。后来樱桃洗好了，我端过去，他也不吃。等我刚一离开客厅，突然听到他压着嗓子跟小宝说，见着——莉——莉莉，跟我带声好。
　　
　　NO. 1
　　这世界上的女人分两款，一款是悲情，一款是欢喜。前者通常在爱里百转千回不得要领，让外人无尽唏嘘；而后者，毫不费力却爱得圆满。莉莉算前者，后者，大概是陈小米吧。
　　刚在一起的时候，秦小宝常跟我说，人人都爱莫莉莉。我则送他一个不屑的白眼。对于一个深夜老给自己男朋友发短信的女人，我是无法从心底喜欢的。
　　而秦小宝老是一副你太多心的表情。还说，你见了她也会喜欢的。我说是吗？她是妖精吗？我可是捉妖的。
　　小宝说，你看你，她跟我们是哥们。哥们，懂吗？
　　我说，哥们干吗老大半夜给你发短信？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不想跟你多说的，不过还是告诉你好，省得你胡思乱想。说完把短信拿给我看，都是不安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我问，她怎么了？
　　她纠结要不要跟一个已婚男在一起。
　　她做了小三？
　　不是，是她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结了婚。
　　啊？天下还有这么狗血的事儿？
　　NO. 2
　　莉莉是小宝的同事。
　　2007年秦小宝刚回国，来北京找工作，租了房子，需要钱，急需工作，所以潦草找了一份保险公司的工作。
　　工作做得还不错，有个义气的上司，还有一群玩得不错的同事，莉莉、陈行、王静还有方璐，以及公司医疗室的陈小米。除了莉莉和陈小米，其余都是男生，却几乎全都是女生名字。
　　莉莉陈行王静是北京人，方璐和小宝都是东北人，陈小米来自青海，已经嫁人，住在天通苑的一座别墅里。不用说嫁了一个岁数大的男人。
　　由于之前在国外生活，秦小宝落下了胃病，经常跑医务室。他和陈小米两个人经常贫嘴，有时候胃疼得难受他就在病床上睡一会儿。醒来发现小米坐在床头，看着他。
　　他记不得到底亲没亲她，怎么都觉得不应该，人家是结了婚的人。但自此大家拿他戏谑，小米却也不当回事。但小宝觉得毁了人家一个已婚姑娘的美名实在不应该，也觉得和小米有种莫名的亲近。当然后来他打死对我也不承认这些。
　　工作了半年后，他搬了家，1000块的单间，离公司走路10分钟，在一座破败的楼里，回家的路上要穿过一堆农民房。其中一家生了三个孩子，每到吃饭的时候父母忙作一团。小宝看了想笑，又觉得生活悲惨。
　　住得近了后，大家吃喝玩乐的聚会更多。人人都喜欢莫莉莉。莉莉不漂亮，除了一双大眼睛，短发也算不上有型，她性格泼辣，爱闹爱笑。陈行是男生中最帅的，说话一急，容易结巴，是公司的IT技术支持，能豪爽喝酒。
　　有一晚，几个人喝醉了，旁边一桌有个女人挺着胸，陈行说，那……那女的怎么那么像芙蓉姐姐？大家看过去，我去，还真有点像。
　　众人开始喷，芙蓉姐姐真不少啊。
　　王静开始分析，你们别看不起芙蓉啊，她现在据说是个娱乐公司的老板了，你骂人家，人家可是赚得口袋都溢出来了。
　　这么一说，几个男生都泄气了起来，我靠，我没脸活了。小宝说，哥们，死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对他报以嘘声。小宝太酸，总喜欢说国外——这跟他的留学经历有关。
　　NO. 3
　　我们刚认识时，我记得有个深夜，小宝给我讲他的故事。
　　他说家里出了变故，父亲病倒，他在英国上不起学，也被女朋友赶了出来，然后拉着箱子住在机场的洗手间。不愿意回国，去新加坡被朋友亦林收留，工作了一阵子，但是没有合法身份。他去求了老板申请工作签证。结果没有用，只好回国。2007年的深冬，他带着很少的一点行李，在机场和亦林告别，一个人大哭了一场。
　　回到北京，转机哈尔滨。出了机场，他穿着单薄的衣服打车，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几乎冻成冰块。早上到了家敲门，穿戴一新要出门的母亲开门，大吃一惊，抱住他就哭了，然后打电话给朋友，我儿子回来了，改天咱们再谈事情。
　　为了工作，他来到了北京，找了中介，租了一套房子，1500块，在1号线的末端。因为手里没有钱，他急着工作，所以进入了保险行业。他到现在都耿耿于怀。
　　我们在一起后，我收拾他的东西，有一些簇新的鞋，没有动过。他会留意说，这个东西扔了吧，我刚工作没有钱买的便宜货。我都不能想象他如何度过2007年。2007年也是我毕业的第二年，过得同样不快乐。那是我本命年，搬了两次家，最后住的地方竟然和他惊人地相近。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偶遇过，但是我好想时光倒流能去陪陪那时候孤单的他。
　　他说他刚到新加坡的时候，老是夜里2点到天台抽烟——新加坡的烟很贵，但是不吃饭也要抽烟。夜里经常下雨，雨后他常去跑步，然后听动力火车的《陌生的夜》，一个人租住在一个小房间，刚好能放下一张床，没有别的家具，有一台空调，他怕热。每周按时给妈妈打电话，永远说，妈我喝了牛奶吃了肉，不用担心我。
　　他是在某天午夜后告诉我这些悲惨经历的，我听到心揪着，但是不敢说话，一方面惊讶他跟我说心底这么深的委屈，另一方面又觉得似乎无法帮他承担什么，只觉得心疼。
　　好在，聊着天色就一点点变亮了。
　　NO. 4
　　那一晚他们都喝多了，回去的路上几个男生拉在一起唱——你要嫁人一定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这几个人还都是单身，最后大家拉着陈行对着莉莉唱，莉莉笑得格外开心。
　　几个人继续往前走，小宝却不见了，他们一回头发现他在低头捡什么，原来是捡到一张打车票。小宝笑，22块呢，又能报销了，白捡了一笔钱嘿。
　　众人笑，你可真够2的。
　　就是这样的日子，练就了彼此的情谊。
　　过了一段时间，小宝房子租期到了，他没打算换房子，不过中介却说不租了。不租就不租吧，他开始找房子。结果搬家的那天，中介来收房，四处看了一圈，找个借口说门坏了，押金不退了。
　　小宝知道中介欺负人，但是他怕麻烦，几乎就要点头了，接到莉莉电话。
　　手机里传出的大嗓门让中介听到都蹙眉，你吗呢？出来吃饭呗。小宝背过身说，中介收房呢，说不退我押金。
　　电话里的声音更大了，他敢？！你等着，我马上到。
　　15分钟后，莉莉竟然就站在了门外，小宝本来以为她是一个人到来，结果随从还有陈行。莉莉一进门就在气势上压倒了中介，哪儿坏了啊？外地人好欺负啊？坏了我给你修，用得着1000块吗？
　　中介耍赖，修得了吗？
　　你跟我说哪里坏了？怎么修不了？楼下就等着一个木工呢。
　　小宝差点笑出来，这姐们真是势如闪电啊。
　　中介顿了下，还没说话，莉莉又说，我告诉你，讹人没有这么讹的，我姑姑就是北京台7日7频道的，我打个电话，就能让你这黑中介曝光，你还敢让我们修？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方璐、王静和陈小米都到了。中介一看这么多壮士，也不敢吃眼前亏，没再提维修费的事儿，退了1000块，灰溜溜走了。
　　等中介一出门，一帮人呼啦一下子捉住小宝，请客请客。最后一行人冲向附近的一家KTV，点名要大包间。小宝悔不当初啊，这1000块在我手里可还没焐热呢，就被你们坑了。
　　陈小米机灵，唱歌间隙说道，莉莉通知的打架，怎么陈行比我们都早到啊？众人一愣，片刻后，不约而同点着头，拉长声音说，哦——原来有情况啊，然后捉住陈行。从此莉莉和陈行开始出双入对。
　　NO. 5
　　这种热闹放纵的日子没过多久就维持不下去了。先是方璐结了婚。他绝对是闪婚，大家都不明白他怎么找到的女朋友。他说，是父母熟人的一个女儿，交往了一段，不太喜欢，但还能忍，现在那女孩要结婚，他就答应了。反正也就这样了，这操蛋的人生你说还能好到哪里去。
　　结了婚的他似乎再没有自由，总是要回家陪老婆。那老婆，小宝他们都见过，粗壮的律师女，几乎够方璐两个身材。
　　接着陈行和莉莉出了问题。莉莉开始听到公司传陈行结了婚，但是陈行自己一点动静都没有，跟没事人一样，连婚假也没请。莉莉想，陈行那浓眉大眼，又喜欢帮助别人，没准是在大街上帮了哪个女的一把，惹起了谣言。但其实她心里开始不安。
　　王静也有了女朋友，据说是小学同学，多年不见，过了一个春节，回来后就联络上了，你未嫁我未娶，于是，就在一起吧。
　　有天晚上这帮人又一起吃饭，碰上了邻座一个女的，挺漂亮，陈行和这女的聊得格外多，莉莉有点不高兴，没怎么吃东西，脸色也不好看。
　　小宝笑问，你怎么了？这么丧！
　　没想到她说，去死，别理我，然后一个人在角落里喝啤酒。
　　陈行过来了，怎么了你？
　　莉莉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出来。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吃饭的院子，找了个台阶坐下来。众人看得一愣，发现气氛不对，都没敢说话。
　　莉莉转过头来第一句话是，你结婚了没？没想到陈行点了点头，然后点了一根烟，嘴巴剧烈抽动。
　　莉莉两行眼泪马上挂满脸，骂道，王八蛋，刚才那女的是谁？
　　陈行顿了一下，说道，我媳妇——媳妇的姐妹。
　　NO. 6
　　小宝没跟我讲述他们接下来的事情。他有点意味深长地说，莉莉和陈行肯定“打”了一段，能不打吗？她那么喜欢他，正牌女友啊，结果他跟别人结婚了！
　　这还不是最委屈的，小宝严肃道，他让她被动做了小三。
　　我说这陈行也太恶心了，不是典型的贱男吗？
　　小宝眨了眨眼，我能说什么？我和他们俩都是好哥们，所以莉莉一跟我短信倾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再说感情的事情，谁说得清。
　　——陈行先认识的他媳妇，也没在一起，虽然双方家长都有这个意思。后来他和莉莉的关系渐渐近了起来，莉莉的泼辣吸引了他，两人又能玩到一起去。但是到了年龄，父母有天突然说，你跟认识好多年那姑娘结婚吧，我们出房子，她家买辆车。陈行想了想，结婚不过如此。
　　于是偷偷结了婚。他是在一个周末结的婚，所有同事都没请，婚假也没休——他当然有意不想让莉莉知道
　　我问，那他们后来为什么没分手？
　　小宝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冷战了一段，纠结得不轻，莉莉都瘦了一大圈，我们还开玩笑她可以去代言减肥药了，她也不生气。那段时间她心里难受，更愿意拉着大家一起吃饭，但是话却不多说。
　　陈行也很绝。结了婚三周后找个周末他和媳妇去了一趟香港。回到北京后，他把媳妇送回了家，自己背着一包采购的东西来找莉莉——从西四环到东三环，也不嫌累。
　　莉莉和他大闹了几场后，两个人发现都分不开。慢慢他感情的天平也倾向了莉莉这边，觉得跟媳妇也过不一起去。但说离婚，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事。
　　听得我真是一声叹息。
　　NO. 7
　　在我知晓了这些故事后，对莉莉已没了敌对心理。夏天已至，一帮人说自驾去北戴河玩。
　　这是我第一次和这帮人接触。这时，他们基本都已经离开原来的公司，北京本来就大，能聚一次很不容易。
　　陈小米没有出现，小宝跟我说，她刚生完孩子没几天，是个女孩。陈小米的样子我在小宝原来的公司集体照上见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弱不禁风。据小宝说，在遇见她老公前，小米一直没谈过恋爱。后来在某个医院，这个上了年纪的钻石王老五竟然对貌不惊人的陈小米一见钟情，就这样陈小米不仅拥有了一个绝世好老公，还有大别墅住。
　　典型的走运女。
　　那次出行，有王静和他女朋友，方璐夫妇、陈行和莉莉，加上我和小宝，一共是四对。我和小宝坐陈行的车，莉莉坐副驾驶。在车上，莉莉和小宝讨论着何时去看陈小米和孩子，我不说话。莉莉说，焦言，给你个好东西，她扔过一片面膜过来，回过头笑着说，敷上它最舒服了。
　　然后跟陈行说，老公，你来片这个，把一片口香糖塞给正在开车的陈行。
　　我惊诧于她对他感情的毫不掩饰。你看不出晚上发出那些不安短信的那个她。这个时候陈行已经和媳妇分居，但至于何时离婚和莉莉在一起，其实莉莉心里也没底。
　　那晚一群人在海边放孔明灯，莉莉拿了一只黑色的马克笔在粉色的灯上写字，她笑嘻嘻问我，写什么好呢？陈行说，写梦想——成——成真呗。他的结巴逗笑了大家。莉莉停了一下，简简单单画了一个心形，还用力瞄了瞄。
　　我说我帮你写一个。我一笔一画写，祝莉莉早日成为陈太。
　　一直遮住不让莉莉看，她嚷着要看，我说这样就不灵了。她睁着大眼睛说，真的吗？那好吧。然后小宝点火，我们一起把灯送上了天空。
　　当晚陈行和莉莉睡一间房，就在睡前，她还踩着拖鞋来问我，好言言，你到底在孔明灯上写的什么啊？
　　我一笑，等你美梦成真了，我就告诉你。
　　NO. 8
　　秦小宝的工作一日忙过一日，这帮人自然聚得少。有时半夜他的手机还是会响。他一看是莉莉，就放一边，接着睡。我说你回回她呗。小宝总是叹气，能说什么啊。
　　所以有几次都是我替他回的。
　　又一次，莉莉打电话来，方璐出事了你知道吗？
　　什么事？
　　被抓了。
　　啊？
　　原来方璐从客户那里拿保险回扣，被人举报到保监会，保监会自然会清查。方璐所得一共三十余万，怕坐牢全都吐了出来，结果这事到了保监会就没那么简单了。现在方璐已经被羁押了，等着判刑。
　　我听着都觉得跟小说一样。
　　我说，你们的职业有这么危险呢？
　　小宝抽烟，低沉跟我说，你不懂，他那个媳妇不行。一直嫌他没出息，这都是之前莉莉告诉我的。方璐呢，又喜欢走极端，脑子也不太够用，想不到后果，出事是早晚的。其实我也会不平衡，但我自己会找化解方式，而他是那种看到芙蓉姐姐火都觉得自己吃亏的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宝又接着说，他上次给我打电话说，媳妇怀上了，现在出了这乱子，哎。
　　到了周末，这帮人又聚在了一起，去超市买了一大包吃的，说去朝阳看守所看方璐。小宝没让我去，说你在家好好待着，别去那种地方。
　　他回来后跟我讲，方璐瘦了一圈，比莉莉减肥的效果还明显。我说你还有心开玩笑。他叹气，方璐媳妇到现在都没去看过他。璐璐一见我们就大哭了一场，可惜了我们带那么多吃的，看守都不让带进去。
　　结果这几个人竟然在看守所外的草地上野餐了。
　　NO. 9
　　璐璐的事情还没有下文，王静又出了点事情，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去北戴河时，他们房子就快装修完了，而且婚纱照都拍了。据说他媳妇已经管住了财政大权，一个月只给他1000块加油、吃饭，我当时羡慕他媳妇羡慕得不行，小宝却不以为然。
　　结果到了快结婚时，王静却恐婚，越临近结婚越觉得媳妇不对劲儿，挑来挑去，看哪里都不顺眼，索性不结了。小宝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是当个笑话说的。
　　搞笑的是这哥们从此出入酒吧，还把自己的捷达跟哥们的宝马X3换着开，以吸引更多艳遇。据说最近频繁出没三里屯，每天晚上都带着大长腿姑娘回家。
　　我打趣小宝，你看看你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小宝也不生气，笑道，极品呗。
　　方璐的父母从东北赶来，劝媳妇留住孩子，但是媳妇似乎不为所动。这件事情过了三个月之后终于有了下文，方璐被判7年，媳妇先打掉了孩子，然后和他离了婚。
　　7年，我心有戚戚想，好像昨天还一起在海边玩，今天，就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
　　NO. 10
　　又过了一段，是陈行先来找小宝的。
　　他拉着小宝在小酒馆里喝酒，我下了班过去的时候，他喝得有点多，胡子长了出来，好像几天没洗澡了。
　　原来，前一段他和莉莉冷战了，两个人大概两周都没联络。——莉莉想放手想了很多次，她想总有一次她能放手，能死心。所以她期待着这一次。
　　她给他发了短信，我不想再等了，我们分手吧。
　　他没有回。
　　两周后陈行再找她，莉莉说，我跟你说了啊，我们分手了，没开玩笑啊。陈行说，你没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我有男朋友了。
　　陈行说，谁？
　　莉莉说，不用你管。
　　真的假的？
　　真的。
　　好，你等着。说完陈行就走了。
　　三天后陈行又到莉莉公司楼下，他手里拿着绿色的离婚证，跟她说，我离了，我们现在就结婚吧。让陈行没想到的是，莉莉说，别这样，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他崩溃，你跟谁在一起呢？她说，你管不着，你走吧。
　　第二天他拿了一把王麻子菜刀在楼下等，他说，我就不信我找不到那个男的，我要砍死他。陈行变得有点魔怔，他的电话莉莉再不接了。在楼下堵了两次，陈行也懒得在楼下堵了。过激的人总会平静下来。偶尔陈行会给莉莉发一条未有归路的短信——想你了。
　　再不会有回复了。
　　我和小宝都很疑惑，她要是和他在一起多好啊，这不是莉莉梦寐以求的吗？为什么亲手舍弃？
　　她并不是不爱他了，却似乎很愿意要这样一个结局。生活曾经负她的，委屈她的，她似乎要一一还回去。
　　NO. 11
　　我为一个杂志撰稿，需要一个情感案例，想到了莉莉。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小心翼翼地，生怕她不同意，结果她非常豪爽答应了。
　　我们在商场见面，在顶楼吃水果。她的新男友也过来了，和陈行完全是不一样的人，瘦小的东北男生，看着像她的小跟班。
　　聊起来的时候，当然她男友不在旁边。她似乎很愿意袒露伤疤，给我讲过去的事情。
　　她说刚过去的春节，那天是大年三十晚上，父母去了姥姥家，她突然觉得无处可去，异常无聊，很想念陈行，于是非要见他一面不可。
　　于是，她就打定心思去了。除夕夜，北京的1号线空空荡荡，她从家附近的东三环一直坐在陈行所在的爷爷奶奶家石景山。那一路很长，整个车厢几乎就她一个人。
　　到了后，陈行正在和媳妇父母爷爷奶奶过年，很不容易抽空出来了。大概只有10分钟，他们在路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陈行神色里自然少不了，大过年的你大老远来添什么乱。
　　于是10分钟后，莉莉又一个人坐空荡到近乎荒凉的1号线，在除夕的深夜，回家了。她跟我回忆的时候说得并不激动，她说，回来我哭了一路，就是觉得大过年的，能陪着一起过年多好！
　　睡不着的时候，她也会给陈行打电话。陈行的逻辑则是，大晚上的，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我累一天了，我会努力的，但也不是一天可以解决的。
　　她要等。等待成殇，在她心底溃烂发芽。她一直在矛盾，她总是问他，要是咱俩没戏，那就分手好了，如果可以在一起，你给我个期限好不好？
　　我终于明白她今日的选择，那时候不安几乎要吞没她，她无处可诉说，只有晚上给小宝发些短信寻得温暖。那个我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一直期待有一天告诉她。现在来看，没戏了。
　　那晚深夜，莉莉新男友开车送我们回家，走畅快的通惠河北路。我和她坐后座，她说了一个黄段子，我抢答出了答案。小宝不开心地说我，就你话多。
　　气氛有一点down，小宝坐副驾驶的位置，莉莉无所顾忌地跟小宝说，他，又找我了。小宝装傻，今天一点都不堵车，挺顺。她笑，没事吧你？
　　她男友开车，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NO. 12
　　陈行请大家吃了一顿饭道歉，说前段时间我有点失态，兄弟们见谅。方璐当然直接缺席了，他在牢中。他们多次说再去看他，但一次也没有成行，大概因为太忙了。莉莉，自然是不会出现的。
　　而王静一副喜滋滋的表情，告诉大家他正准备婚礼，又跟媳妇和好了。几个男人夸张热烈地拍着彼此的肩膀，但我突然伤感地发现，他们的情谊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2011年似乎是结婚季，很多人在微博上晒结婚证。过了几天，莉莉给小宝发了一条彩信，是她的结婚证。
　　小宝后来跟我说，我给她打电话，她说在外面，说话不方便。我说，没事儿，我就问你换没换男朋友，换了你就嗯一声。莉莉说，嗯，一会儿我给你发彩信。
　　于是小宝看到了她的结婚证。
　　让我们惊异的是，结婚证上是另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不是那个小跟班。我们再没见过莉莉的老公。
　　陈行还是一个人，要我给他介绍女友。他离婚的时候近乎净身出户。但我还是找了个姑娘想让他们认识一下，也许经历过这次的挫败，他会懂得珍惜了。结果，他没有跟女生联络。
　　又到火热的夏天，陈行来看我和小宝，他穿了一身白，剪了一个异常潮的头，还特意带了荔枝和樱桃。我们在楼下的饭馆吃饭，他说自己的劲儿还没过去，不适合找女友。我想也好，省得又祸害了一个好姑娘。
　　他大声跟我们讲公司的笑话，嘴巴依然很大，说话急了还是会结巴。
　　吃完饭他到家里坐了坐，我去洗水果，他和小宝在客厅里抽烟，两人都不说话。后来樱桃洗好了，我端过去，他也不吃。等我刚一离开客厅，突然听到他压着嗓子跟小宝说，见着——莉——莉莉，跟我带声好。
　　我没敢回头，只听见小宝轻轻说了句，好。
　　心下突然有点难过。想想，这帮男人其实已为青春里的成长付出了尖痛的代价。不过好在，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