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体兼长【包众体之长,兼南北二宗之富丽】

　　今春，香港苏富比“梅云堂藏张大千画”专场拍卖可谓卓然独秀。梅云堂是迄今最完整、质量最高的张大千画作私人珍藏，由高岭梅、詹云白夫妇自上世纪四十年代精心搜集而得。此次拍卖的全部作品均首次出现于拍场，范围涵盖了张大千上世纪四十年代至六十年代不同题材、不同风格的�作，工笔、写意、泼彩泼墨俱全。此次拍场还有一大亮点，即此批藏品曾于世界各地展览，上一次展览是1997年在新加坡美术馆，可以说此批作品已经深藏闺中十余载。如此高规格的专场拍卖，白手套记录实至名归。
　　张大千可以说与收藏因缘颇深，其本人收藏巨丰声名远扬，经其手获得藏品的不仅有个人，还有国内外众多博物馆、美术馆，现当下张大千便是拍场上的闪耀之星。虽然现在拍场亿元已经屡见不鲜，但是去年《爱痕湖》首次破亿至今还是为人津津乐道。可以说《爱痕湖》破亿是一个里程碑――中国近现代书画市场价格迈入亿元时代的里程碑。
　　张大千促使了中国现当代书画得到一个飞跃，开始为世界瞩目，更是给自己一个飞跃。2010年拍卖额前500名艺术家，张大千以304，303，005美元名列世界第4，相较之2009年的第11位，上涨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今春，“梅云堂藏张大千画”专场拍卖中最优拍品泼彩泼墨代表作《嘉耦图》不负众望，以1.9亿港元成交，刷新了张大千作品拍卖纪录。此外，香港佳士得“中国近现代书画”专场，全场15件成交价过1000万港元的拍品中9件是张大千作品，其中1981年所作《泼彩钩金红莲》镜框以5，666万港元成交，成为全场最高拍品，1965年作《横贯公路一景》立轴高达5，218万港元，1967年所作《红树青山》木板镜框以5，106万港元成交，《秋山红树》镜框2，306万港元，1935年作《巫峡清秋》立轴1970万港元，1968年所作《老树灵猿》立轴1，858万港元。中国嘉德2011年春拍“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也推出张大千两幅画作，分别为《佛头青》(为张群夫人马育英所作)2，200万元，《观音大士像》(为京剧史上传奇人物孟小冬所作)。北京保利“中国近现代十二大名家书画夜场及中国当代水墨夜场”，成交价前十名中张大千一人占据5个席位，《晴霭仙阁》立轴5，405万元，《金壁双辉――巫峡清秋》镜心4，370万元，《长生殿》立轴4，140万元，《大德威佛》3，450万元。可以说张大千乃神人也，所到之处均是锦上添花。
　　拍场上张大千如神人般被轮番哄抬，多则上亿，少也千万。为何如此之高?是否实至名归?笔者对张大千其人其画的探究心向往之。
　　大千轶事
　　张大千何许人?张大千清光绪二十五年，也就是1899年5月生于四川省内江县城郊安良里的一个书香门第之家。原名正权，后改名为爰，字季爰，号大千，别号大千居士、下里巴人，斋名大风堂。
　　张大千是个有故事的人，可以说张大千的一生颇具故事性。
　　1916年，张大千18岁随着商人从内江赴重庆求精中学求学。途中遇到强盗被劫上山，被迫给家人写信索银赎人。张大千写好信给山大王看，山大王却反悔了，决定留下张大千强迫入伙。为何?实为山大王看了张大千的一手好字颇为欣赏，尤其是信中称这伙山贼为江湖好汉。山大王决议封张大千为山寨军师，授予山寨第二把交椅。张大千虽落草为寇过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草莽生活，但时时刻刻想着下山求学。虽被严加看守，但还是智取逃下山，并留下“小弟我绝不犯各位大哥河水”的字条，至此与土匪一刀两断。
　　1919年，张正权更名为张爰，字季爰，也有一段故事。传闻他的母亲在他降生之前，夜里梦到一位老翁送一小猿入宅。因此，完成学业后，老师曾熙便为其取了这一名字。
　　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军占领北平，封锁了颐和园，将园中居民赶到排云殿前。日军大佐把留着大胡子的张大千误认为是国民党监察院院长于右任，要将他关押。张大千辩解说：“于右任是书法家，不会画画，我是张大千，是画画的，不信我画给你看。”张大千为洗脱自己，寥寥数笔勾画了一只大螃蟹，舞爪瞪眼吐着白沫。日军认出此人是著名画家张大千，便想留他在军中画画，幸亏杨宛君机智，带着红十字会的汽车闯进来称其患了严重传染性肝炎将其强行带走。
　　提到杨宛君，不得不提张大千的爱情故事。大干一生有五位妻子，第一位是表姐谢舜华，因病故未婚。这也是“张大千”这一名字的来源。因表姐兼未婚妻的病逝，又因兵荒马乱的时代，虽张大千在上海艺术界已是一鸣惊人，但仍深受打击，深感看破红尘，决议在当时松江县禅定寺出家为憎，受赐法号“大千”，大概为期一百来天还俗。有传闻是因为害怕在头上烫香记才归于现实生活中来的。第二位妻子，也是第一位正式结婚的夫人，是名门闺秀曾庆蓉，一位旧式的家庭妇女。第三位是黄凝素，后与张大千分离。第四位便是上文提到的才貌双全、机智勇敢的杨宛君。杨宛君是张大千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位妻子，给予张大千很多支持帮助。杨宛君原是唱大鼓的曲艺演员，在张大千办画展的时候相识，互相倾慕。与张大千婚后，杨宛君牺牲了自己的演艺生涯，一心陪伴张大千跋山涉水，游历名山大川，侍奉张大千画画。张大千与杨宛君的生死之恋并未走到终老，晚年伴在身边的是第五位妻子，也是最后一位妻子徐雯波。
　　青出于蓝胜于蓝
　　张大千生于书香门第，祖上曾作过内江知县，后归隐。其父张忠发，母亲曾友贞均具有很高的文化素养。张大千六岁便跟学哥哥姐姐认字，九岁跟随母亲、姐姐学习绘画、书法。张大千姐姐琼枝擅长花鸟，对张大千的书画早期启蒙影响很大。
　　1918年张大千随兄赴日本学习绘画染织。两年后拜曾熙为师学习书法，后书法又拜会李瑞清。20世纪，张大千便成为画家中的佼佼者，首次个人画展，上百幅作品全部卖空，一鸣惊人。
　　张大千绘画，师古人、师今人、师万物、师造化，但是张大千师古而不泥古，在继承传统上加以创新，不仅发展了泼墨技法，还创造了泼彩技法，同时还改进了宣纸的质地。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五百年来第一人
　　徐悲鸿曾说：“张大千，五百年来第一人。”张大千才力学养过人，于山水、人物、花卉、仕女、翎毛无所不擅、无所不精。尤其在山水画上，影响深远，可以说张大千对清初正统派的复兴，对唐、宋、元山水画传统的继承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张大千绘画大致可以分为几个时期，早期为摹古时期，风格清新俊逸；中期为泼墨泼彩发展期，作品风格雄奇壮丽；晚期形成独具个性的泼彩，艺术风格也变古典为现代。
　　摹古是中国传统画家的必经之路，张大千也不例外，而且走的很久。大致在五六十岁之前，大千都是在摹古，从清代一直上溯到隋唐，穷其大半生精力逐一研究临摹。张大千对石涛赞誉很高，摹古也多以石涛为中心，用了大量精力研究学习石涛，称他的艺术为万里长城涵盖了唐宋元明百家之长，时称“石涛专家”(《仿石涛笔意》)。师从李瑞 清学习书法之余，也跟从李瑞清之弟李筠庵学习仿制古画，摹古之余也做了很多赝品骗过了众多行家里手，据说大英博物馆也被骗珍藏了张大千的制作的古画赝品，以至于书画鉴定出现了经张大千之手即为假的一大论据。
　　张大千早期作品清新俊逸，盛誉颇多。且画路宽广，山水、人物、花鸟、虫鱼、走兽，无所不工，至臻妙境。
　　张大千山水画时与溥儒比肩，尊为“南张北溥”。1942年所作《深壑寻幽》可见山势耸峻，山脚云气漫掩，极具深远高莽之态，且在两山之问又开几重天，深幽润泽，画中多见北宋技法。《金碧山水》是为张大千摹古的代表作，此图以宋人丘壑，参以真景，运唐人之韵，前景以石绿重染平坡，长松挺立，右侧山石在青绿着色的基础上多施赭色，并以金粉勾线，大有夕阳残照之感。摹古中创新在其《晚上看云》中可窥一二，浅绛设色，全图从左边取势，呈环抱状，一远峰突起，右边江面开阔，远景云气漫涌，层叠逶迤。正是在以明董其昌所倡导、清四王所大加发扬的正统山水画为技法主体的基础上，打破了程式化的表现，赋予山川以新的气息与活力。
　　时人以“南张北徐(徐悲鸿)”评价张大千人物画。1945年所作《东坡居士吟望图》画红袍东坡于苍松下拈须思吟，一改历来画东坡淡雅的形象，反以浓丽的朱砂大面积着色；《觅句图》以陈洪绶变形人物笔意画作，画中一文人雅士寻章觅句，古拙高洁的画风中透着清雅之气。
　　张大千花鸟画则与齐白石齐名，时称“南张北齐”。如1949年画的《秋兰》，用清劲的兰叶，香艳秀美的兰花自喻，以表达“春愁怎画”的不安之感，表现出张大千既为全国解放而欢欣，又因具体情况担忧自己的去从，大千善画荷花，《江妃出浴》以清丽的设色写荷花出水，雅逸韵致；《池塘过雨》是为大写意荷花，前面枯笔重墨肆意涂抹，与后面处于大片淡赭色荷叶包围中清润飘逸的荷花形成强烈对比，一藏一露，颇具视觉张力；相较之《鱼石图》的几尾小鱼却是妙笔生花，与一边的枯笔假山石相映成趣。
　　此外，张大千又因擅长画水仙，被称为“张水仙”(《水仙图》)。20世纪20年代，与其兄张善子被称为中国画坛的“蜀中二雄”；40年代画风高雅华丽、潇洒磅礴，被尊誉“画中李白”、“今日中国之画仙”。时人给予张大千的众多赞誉可见其天赋才智，技艺高超。
　　与敦煌的不解情缘
　　敦煌艺术宝库为世界瞩目离不开张大千的呕心沥血。20世纪40年代，张大干由上海迁往苏州网狮园，在此接触了叶恭绰，叶恭绰劝张大千放弃山水花卉，专攻人物画，称：“人物画一脉，自吴道子、李公麟后已成绝响，仇实父失之软媚、陈老莲失之诡谲，有清三百年，更无一人焉。”张大千在叶先生的鼓励与支持下决定前去敦煌探寻中国绘画的艺术渊源，以振此颓风。
　　敦煌莫高窟是一座灿烂的东方艺术宝库，原有千余洞窟，历经天灾人祸多次劫难，现存大小洞窟仍有近五百。洞窟内自北魏以来历代画师所绘的佛像、菩萨、飞天、舞乐、供养人等壁画、彩塑，数不胜数，精美绝伦，令人目眩。张大千临摹壁画的工作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为保证工作进度和质量，张大千获得青海主管特许亲往塔尔寺雇佣喇嘛画师来做磨制颜料、缝制画布、烧制木炭条等准备工作。
　　地处荒漠中的莫高窟，生活环境十分艰苦。张大千如苦行憎一般每日清晨入窟，直到日落而还。窟内光线很暗，有时可借用镜子反射日光，大多时候还是一手提灯或蜡烛，一手握笔，常常反复观看多次才能画上一笔。最艰难的还是窟内空气窒闷，阴冷潮湿，即使夏天也得穿棉衣，冬天更是滴水成冰无法作业。敦煌很多窟十分巨大，必须搭梯而上，碰到藻井和离地面很近的壁画只能仰面或侧身而卧，上下反复，时卧时起，又让人汗流浃背。出了窟，吃饭也成问题，荒漠中缺水少菜，取暖做饭都得用多头骆驼到两百多里外的地方取，不仅如此，还得随时提防凶悍的异族骚扰劫杀。虽条件异常艰苦，但张大千对艺术的执着毫不动摇，每幅画的临摹都是一丝不苟的按着程序严密操作，先让助手把透明的蜡纸覆盖在壁画上，照影勾摹，再将勾摹好的画稿用复写的方式拓于绷在画框上打磨好的白布上，然后经弟子或喇嘛上色，最后亲自用墨勾描出线条定稿。庞大的描摹工程在张大千手上却做得一丝不苟，甚为精细。
　　在国人都不知道敦煌时，张大千在寥无人烟的小泥屋一住就是两三年，张大千以常人难及的勇气和毅力，凭着对艺术事业献身的坚定信念，风餐露宿，呕心沥血，殚尽竭虑，对敦煌艺术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是国内专业画家中临摹敦煌壁画的第一人，是敦煌学研究的先驱和带路人。他不仅考察了莫高窟的壁画佛像，还对莫高窟进行编号，成为了为莫高窟编号的第一人，为文化遗产保护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1943年，“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和“张大千画展”在兰州开幕。敦煌千年艺术通过张大千之手第一次在国人面前展示。展出当天，参观者达万余次，张大千的近作被订购一空。此时张大千受壁画影响，画风得以改变，善用复笔重色，笔力也变得丰厚浓重，高雅华丽，潇洒磅礴，被誉为“画中李白”、“今日中国之画仙”。
　　张大千去敦煌之际，正当年富力强，红光满面，满头青丝，黑髯似漆，自敦煌归来，已然满头华发，髯须染霜。张大千在敦煌临摹所用的石青石绿朱砂等珍贵矿物质颜料均来自西藏，日常吃、穿、住、用、笔墨纸砚，也全靠外运，花费不菲。为了维持在敦煌的开销，张大千痛心卖掉大量珍藏的古字画和自己钟爱的作品，此外还举借5，000两黄金，这笔债务直到20年后才还清。张大千对敦煌石窟艺术的系统研究成就了20万字的学术著作《敦煌石室记》。“盛名之下，谤亦随之”。张大千在敦煌发生了三件事使得他背负了“破坏文物、盗窃文物”的罪名。第一件事是1941年夏，张大千陪同于右任观摩壁画，发现了之前人为破损的壁画下面另有乾坤，便剥下了上层壁画，发现了有名的唐代壁画《晋昌郡太守乐庭还供养像》和《都督夫人太原王氏一心供养像》，虽发现了敦煌壁画不止一层，但却背上了破坏文物的骂名。是年，张大千考察莫高窟荒废北区洞窟时，偶然从沙堆里发现了风干的人手臂。考证为唐宣宗时期，大将张君义驱逐吐蕃守将却被罚，遂亲手在白绢上写下自己的事迹，并砍下左臂，裹以白绢深埋地下。虽张大千将此文物赠送给了正在筹建中的敦煌艺术研究所，但却背上了盗窃文物一罪。第三件事便是张大千在敦煌其间高价收购了两幅隋代画：《观音菩萨像》和《释迦摩尼像》。因两幅画甚为珍贵，张大千一直随身携带视为珍宝，后晚年去台湾定居，去世后捐赠给台湾故宫博物院。这些事虽在张大千为敦煌所矜矜业业的贡献中不值得一提，却成为张大千申诉无门，至死未公的冤案。
　　行遍欧西南北美
　　张大千51岁来到台湾，从此开始了漂泊不定的游子生活。在国外期间他写下“行遍欧西南北美，看山须看故山青”的诗句。
　　1951年，张大千到了印度，临摹研习了印度的石窟壁画，还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风景胜地大吉岭居住了一段时间，《天竺歌姬》便是作于此时。其后他辗转于香港、台北、日本等地开画展，在东南亚颇有声誉。1953年张大千到了南美，其间为了不让名画落入外国人手中，低价将所藏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等文物卖给大陆。在巴西，张大千将宅邸命名为“摩诘山园”，并在台北又将新宅命名为“摩耶精舍”。
　　1956年，“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在巴黎东方博物馆开幕，展出了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37幅，和其收藏的60幅历代中国名画。同时，“大千近作展”在卢浮宫博物馆东画廊举行，展出了《秋海棠》、《荷花》、《仕女》等30幅画作，在西画廊则是卢浮宫博物馆馆长萨尔先生特地安排同时举行的马蒂斯遗作展。在此，张大千拜访了毕加索，并对东方艺术进行了更为深入的解读，张大千送给毕加索一幅《墨竹》表达了君子之交的情谊。对于两位大师的会晤，巴黎及西方新闻界纷纷给予评论，称之为“艺术界的高峰会议”，“中西方艺术史上值得纪念的年代”。
　　1958年，纽约“国际艺术协会”以名作《秋海棠》公选张大千为“当代世界第一大画家”。美国加利佛尼亚州太平洋大学特颁赠张大千人文博士学位，是年张大千76岁，己然成为世界文化名人，将中国传统艺术的博大精深与中国现当代艺术的魅力展示给世界。
　　张大千晚年，仍孜孜不倦地从事中国画的开拓与创新，在全面继承和发扬传统的基础上，开创了泼墨、泼彩、泼写兼施等新貌，给中国画注入了新的活力。张大千无愧于神人，不仅复兴了中国画传统，更是将中国画推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