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地海上海_金毅的海――读《蓝色腹地》

　　记忆这东西很古怪，一些成天价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物事往往记不住，而有的一闪而过就铭记在心，是所谓“惊鸿一瞥”吧。金毅的名字，就是我读了他一首诗之后记住的。这首诗就是诗集打头的那首《鱼宴》。“垂钓三十分钟/一桌太平洋的风味//不同国籍的鱼/躺在中国的油盐酱醋里/可爱得像从海里来/专攻东方饮食文化的留学生……”诗起势不凡，在具象和意象的转换中，糅进了作者对水兵生活的独特感受。“这就教水兵们小心/别让长得跟拉丁字母似的鱼刺/梗住喉咙/吃鱼，没有人能吃得如此广阔/没有人能吃出如此豪情/水兵们一举筷子/夹起整个太平洋……”在这一节里，作者运用极富个性化的语言，将诗的情调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鱼宴之后/暂时不便登陆/否则站在岸上打个饱嗝/那浓烈的香味/使全国所有的猫/都在今晚失眠”，诗的落尾充满了谐趣，透过这种水兵的谐趣，能看出这位水兵诗人所具备的机敏和智慧。
　　此后不久，我在为中央电视台组织策划的一台军旅诗朗诵晚会上，选中了这首别具一格的水兵诗，由八一电影制片厂著名表演艺术家刘江朗诵之后，获得了观众的好评。从此，我认识了金毅，认识了这位潜艇兵出身的英俊海军军官。事隔多年，当我接过他送来的厚厚一摞诗稿时，他已人届中年，满头的青丝渐见疏离，且面带倦意，大概是刚刚远航归来，因长达数月的海上劳顿颠簸所致吧！
　　读完他的整部诗稿，兴奋之情油然而生。当今诗坛上，各种流派、各种异类的诗争奇斗艳，我在这里且将它们统统称之为花，是因为即便罂粟也是花的一种。而我看金毅这些诗，是有些不同的，我也相信读者在读的过程中，不会出现“审美疲劳”，而会跟随他潜入海的深处，去领略真正的海的神奇和魅力。
　　“这些水里的鸟/游起来就永不停息/张开的鳍/摆动着旺盛的生命……”（《像鱼一样成长》）；“鱼很深沉/出没在浪的森林/有几尾不屈地追随舰舷左右/总想跃出水面看一看/舷窗里能打败狂风暴雨的/那些坚毅的水兵……”（《夜航》）。怀着一颗诗心的金毅，就是以这种不同寻常的视角来观照大海的。他眼里的大海，“淹死过许多船只”；他眼里的浪，“一头头身材高大健壮”；他眼里的潜艇兵，则是“大洋里生活着的另一种鱼类”……
　　金毅对于海的语言表述，也是独特而极富个性的。他善于把具象意象化，把意象具象化，说海的颜色“蓝得太稠了/蓝得冻住了”（《赤道上的蓝》），说阳光“鲜艳欲滴”（《暗礁》）；写水兵为海鸥疗伤，“海鸥感觉到与风暴握过的手/竟是那么柔软”（《受伤的海鸥》），写水兵学英语，“舌头下还常有几个难咽的单词扭动如蚯蚓”（《军校诙谐曲》）……这说明，诗人的听觉、视觉、感觉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他将水兵由海而触发的主观情感注入到了现实的具象之中，从而增强了诗的张力与蕴意，就这一点来说，金毅的探索是富有成效的，他没有着力去挑那些瑰丽、离奇的词汇，而是将极普通的字赋予新的生命， 这样就使意象变得葱茏而明晰，诗的意境也会借助语言的翅膀，飞到一种新的高度。
　　读金毅的诗，常常会情不自禁地为其间的一些妙思佳构而击节赞叹。在《双眼皮•单眼皮》一诗中，他将“海岸线海平线”喻为双眼皮，这样，“使海成为双眼皮的眼睛/黑色岛屿便是眼珠了/瞧着单眼皮的陆地”，而水兵的爱人也是“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我在陆地你用单眼皮看我/我在海里你用双眼皮看我/总也驶不出你的眼睛……”于是，一种浓浓的情思便在诗人绝妙的隐喻中浸润开来，让人读后感动不已。
　　《信封右上角》这首诗，抓住恋人来信右上角上画的一只猫，来表达恋人间的思念之情。“一剪开封口，便有温柔的叫声冲出来/使夜不肯打盹”，接下来又写到“在海里总有相思的耗子出没/翻乱我的脑颅啃噬思绪”，然而“有猫伴我远航/守着梦/像守岛兵看护航标灯……”水兵就不会寂寞，因为“猫”来自恋人的心畔，水兵“让心/成为她温暖的窝” ……
　　由此可以看出，作者对诗歌象征手法的娴熟运用，使他的诗产生了强烈的动感和色彩感。
　　诗歌中的象征手法，往往是借助有声有色的物象来暗示内心的感受。金毅似乎深得其道，擅长用一些有物质感的形象，从命意、遣词、色调诸方面，通过暗示、烘托、渲染、联想的方式，来揭示水兵丰富的内心世界和英雄主义情怀。
　　总之，金毅奉献给我们的这部诗集是一部有特色的诗集，是可以列入军旅诗精品库的诗集。尽管眼下鱼目混珠的诗集、诗人甚嚣尘上，但我还是相信苏轼说过的一句话：“真人之心，如珠在渊；众人之心，如泡在水”。就用这话作为本文的结束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