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视杂文的文化价值】鲁迅杂文的价值

　　 说到杂文，首先想到的是犀利深刻、尖锐泼辣、一针见血、切中时弊的风格，似乎那样的文章才是匕首、投枪式的好杂文。可是只有这样一种风格行吗？杂文的百花齐放如何体现？这实际上涉及到杂文的文化价值问题。
　　风格和题材往往直接相关。有一类杂文题材自然应该大义凛然，横眉冷对，思想深刻，文字犀利，一针见血；另一类杂文题材则宜娓娓而谈，以柔克刚，陶冶性情，给人智慧与愉悦。杂文对社会的批判与认知功能，既可以采用挥戈冲锋，正面攻击的形式，也可以采用迂回前进，幽默谈笑的方式；既重视杂文的思想性和战斗性，又重视杂文的审美价值、文化价值。鲁迅说杂文“是匕首，是投枪，是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但自然，它也能给人愉快和休息”。鲁迅既强调杂文的战斗作用，又重视杂文给人的精神享受。这不是将杂文的战斗功能加以弱化，使杂文成为小摆设，而是扩大杂文驰骋的疆场，更加注重杂文的思想价值和文化价值，使杂文更加多姿多彩，更加具有艺术魅力。邓拓的《燕山夜话》中，许多文章旗帜鲜明、爱憎分明、切中时弊而又短小精炼、妙趣横生、富有寓意，其中既有抨击时弊、蕴含现实意义的杂文名篇，又有不少诙谐风趣，知识性强，给人智慧和愉悦，启发读者思索人生的杂文小品，这类杂文博古通今，具有相当的文化价值，至今仍可让人兴致勃勃地阅读，没有过时之感。《燕山夜话》中后一类杂文是多数。写这类杂文自然不必声色俱厉，战鼓齐鸣，只能娓娓而谈，春风化雨，文章既要有丰富的文化积淀和知识含量，又要有打动读者内心的情感色彩，给读者以人生启迪和精神享受。
　　改革开放以来，舆论环境毕竟比过去宽松，一些思想犀利深刻、文字尖锐泼辣的杂文时有所见，尽管这样的杂文少了些，特别是对一些焦点问题、热点问题的探索和研讨还受到某些人为的限制和干扰，尚不能畅所欲言。但是不管怎样，杂文对中国社会发展和政治文明进步起到了相当大的推动和促进作用。同时，毋庸讳言，目前报刊上发表的许多所谓杂文形式单调，语言干瘪，思想平庸，缺乏形象，不太受读者欢迎。我常常觉得，与其读那些味同嚼蜡，说些人所共知的完全正确的废话、套话的杂文，实在不如读一篇生动活泼、趣味盎然的知识小品式的杂文有意思。还是以邓拓的杂文来说，我以为，他的那些知识小品式的杂文的生命力可能比他的那些政论性杂文更久远些，也更耐人寻味些，尽管后来主要是那些政论性杂文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最近周海婴提出，以往对鲁迅的认识和理解中，“意识形态化”或者“阶段斗争化”、“革命化”掩盖了真实的鲁迅形象，这个鲁迅“体现更多的实际上是一种实用价值，而他的思想价值和文化价值则被大大地简化了”。这一见解值得重视。由此来看杂文创作现状，是否也忽视了杂文原本应有的思想价值和文化价值，只看重其“实用性”，因此给不少读者留下“杂文面貌千篇一律”，“杂文无非就是讽刺、挖苦、骂人”的不佳印象呢？
　　为什么如今杂文往往题材雷同、风格千篇一律？除了思想观念之外，我以为和多数杂文作者（当然包括我自己）的学识修养欠缺、知识储备不足直接有关。现今的杂文作者有相当一部分是写新闻言论起步的，有的本身即是媒体搞评论的编辑，术业有专长的各领域的著名学者、教授、作家较少，读书不多，知识有限，文字功底薄弱，文化底蕴不足，写些新闻小评论尚凑合，倘若要在短小的篇幅里既有真知灼见，又能博古通今，文化意蕴丰厚，给人启示、联想和享受，真是谈何容易！回想上个世纪30年代和50年代初期，有多少文化大家都来撰写小品及参与关于小品文的争论啊，这才有杂文的繁华一时的盛景。
　　杂文园地在强调思想性、战斗性的同时，是不能不强调它的文化价值的。读者需要直面人生、抨击时弊的论文，也需要谈笑风生、益智怡情的小品，前者是以思想的犀利深刻为特征，后者是以文化知识的丰富广博见长，二者当然并不矛盾，鲁迅的不少杂文就是思想价值和文化价值都很高的精品之作。如果实在做不到两全其美的话，那么能做到其中一条也算不错。杂文作者应当有清醒认识，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不要热衷于搞文化快餐，下苦功加强思想锤炼和学识修养，坚持数年，涌现一大批真正的杂文高手和大家，以形式多样的丰满的杂文精品，扭转读者对杂文的误解，开创杂文园林万紫千红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