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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面孔 [熟悉的生面孔]

发布时间:2019-07-12 03:57:32 影响了:

  我在想,我够安静么。  我曾一度虚幻。让生活理想,再理想。当孤独与绝望来得那么猛烈真实的时候,我像世俗的殉品,倒伏在哭泣的文字里哭泣。  我与诗歌的距离近还是与生活的距离近?在这个小镇,多年来几乎没有人知道我敲些奴役自己的文字。知道了,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用讶怪的目光看我,坚决地视我为异类。
  现实是你要吃饭,着衣,养家,生儿育女。灵魂的取向与精神的需求算什么。那是奢侈。
  他们没有体会,他们不知道,如果有了灵魂与精神,如果懂得怜悯、慈悲、感恩。就能明白一个人忧郁淡定,本为那些向导式的穷凶极恶的文字而生。
  我热爱着世俗的生活。我的父亲,在乡村劳作,爱酒,邋遢,健朗。我的母亲,嗜烟,做儿女的保姆,时时被儿女的喜乐左右着内心的阴晴。我的大哥,花心,潦倒;我的二哥,憨实淳朴;我的姐姐,聪慧强悍;我的先生乐观傻气;一双儿女,花样可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热爱,我为什么不用诗歌这面镜子,来照出我能见的景象,事物,包括时光外的,那个隐秘的,时而叛乱,时而归顺的自己。
  我为时光分类。它们一款款,呈现着不雷同的面目。它们是无心的,不为世人所累,只改变破坏着世人的眉眼。它呈着江河的形态,有不尽的定数与流逝,骨子里更窜动着原始,霸道,与忠实。
  我扯上时光,是想认清它罪人的面目。我的不堪我要怪它。我的沧桑我要怪它。甚至我不老的爱情,也要怪它。我太在乎了,它流经我,穿越我,玩弄我,又无视我。
  我当然不是弃妇。时光变幻着嘴脸,将所有人从孩童变成老人。“人到中年,我只是与自己背道而驰”。时光反复着,年轻——衰老,衰老——年轻。而人,却不能。
  或许我还没弄明白,诗歌,时光,生活,它们彼此之间,还有一个你,却明白了。
  我说的你,是我曾依赖、想念,却又不得不背对的人。我背对你,你还看得见我。不是吗。
  就如诗歌,就如镜子,就如生活,就如时光,亲近又背离。
  我们,做根枝相连的一体。
  那么多次,我被自己的样子蛊惑。我是不是最为生动的一张脸?是不是最为扰心的一副体态?我平凡吗,天然吗,柔软吗,陌生吗,清新吗,朴素吗,卑微吗,惊心动魄吗?我问诗歌,诗歌也问我。
  我是乡村的,我有深以为谢的田野、山谷、村庄、亲人。他们来往于供我回视的旅途。在山脚下水库边长大,我似乎比别人多了一份对于大自然的感知与热爱。经历的贫穷、落寞、幻梦也有别样的野性的精彩。我与露水野花水牛结伴。也与书籍红领巾虚荣心为伍。还记得我做的第一件无措而揪心的事。那一天,一只小燕雏儿从屋梁上的窝掉下来了,大燕慌乱地在窝沿边急叫。我大桌上摞小桌子,小桌上摞椅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把小燕雏送进燕窝。从桌子上跳下,脚还没落地,小燕雏,啪,又摔下来了。那么一番折腾也没能留住这幼小的生命,眼泪涌出来,再涌出来……那年的我,十四岁。
  也是那一年,我有了我的第一首诗歌。我写的就是那只小燕子。那首诗不在了,和小燕子一起,埋在屋旁边的梧桐树下作了泥土。
  少年的情怀里,诗歌反而是真实而来的。少有意外,难得单纯与笨拙。
  在那个叫邢港大队的地方,一个在田埂溪流边山坡上放牛的女孩,手里拿着书,或坐或躺或倚,在内心编织没有穷尽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往往是自己。故事很世俗,很老土。和从电影、戏剧、书里看来的情节没什么两样。才子、佳人、灰姑娘、王子,历经艰难最终找到了爱情和幸福。而这些过度的内心活动也造就了这个女孩孤僻的个性,激发着一股莫名的写作冲动。
  很多年过去了。我想再问问时光,那个女孩是我吗,她当年的分寸可是我现在的,她当年的内心事件是不是一把把锁住诗歌的锁?
  我不只敲门,我还要钥匙,我要打开,进来,和它们共处一室。
  很多年的我,虽生着羽翼,但没有飞翔的天空。
  有三两个同事见我看诗歌刊物,大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写诗的人都神经质。
  我笑笑,只能笑笑而已。我告诉我自己,我只想把内心的、生活的、陌生的怜悯、慈悲在被某人某物某一隅碰撞后产生的火花,用惊醒的文字表现出来。哪怕这一片刻的光景只是自己的。别人能不能领略是别人的事。诗歌,无论于谁,都不是俯拾即是的路边物。
  写到这里,我真实的一面和虚幻的一面似乎已经浮出了水面。我还是希望在镜子里清清楚楚地照见一个我。这些年,我爱上的,让生活记录风尘往事的人。
  生命飘摇中,诗歌是我永远的现在时态。是我赖以生存的营养。是我相濡的伴侣。在时光的深处,靠着生活的堤岸,享受着我的体温;使用着我的年华;重复着我的声音;体验着我的感情。
  我和诗歌的距离近还是和生活的距离近?答案是:一样近。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就在身侧。它们深陷于我,我也一直深陷于他们。
  我恐惧我叙事的能力。记得有位诗人说过:我想抒情,但生活却逼迫我叙事。我想反着说,我想叙事,但生活却逼迫我抒情。
  我可能在徒劳地完成着对不实之物的追寻。不实的空枝上能结出什么样不实的果实?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汉语言,呈着生疏的样子,与生活相互席卷,相互争吵,时而亲近,时而仇敌,携同我,共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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