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最大挑战来自外部世界] 马克思中国化最新成果

　　采访时间：2012年6月24日下午 采访地点：河南开封 开元名都大酒店　　受访者：胡永泰（Wing Thye Woo），杰出海外华人经济学家。1954年出生于马来西亚，1982年获哈佛大学经济学硕士和博士学位。现为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经济系教授，布鲁金斯学会全球经济和发展项目、外国政策研究项目高级研究员。曾担任中国财政部顾问小组成员，帮助设计了1994年中国实施的税收和汇率改革。主要研究领域：东亚经济问题、经济增长和汇率经济。
　　中国存在“硬着陆”的可能性
　　主持人：目前中国经济速度很明显是在往下走，许多人士担心中国经济有可能“硬着陆”。2011年您的同事鲁宾尼也曾经说，中国可能会因为过度投资而在2013年发生“硬着陆”。我不知道您是否同意这种观点。在您看来，中国有没有“硬着陆”的可能？
　　胡永泰：坦率地说，“硬着陆”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不过，如果不幸发生，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现在很多企业和项目都是国家控股或者地方政府来投资的，如果发生问题，投资最后都会成为银行的坏账，导致财政困难。如果政府愿意改革，坏事可以成为好事。可行的办法就是出售国有资产，进行私有化。例如，可以将政府控股的四大银行私有化，国外银行一定很愿意购买，这样就既可以解决那些坏账，也可以打破垄断。
　　主持人：其实中国在加入WTO以后，在2003年、2004年进行的银行改革，就是引入战略投资者，从而化解了中国银行业的风险。
　　胡永泰：是的，只是没有做到位，四大银行仍然是国有控股的，仅仅是让渡了一部分垄断利益而已。银行的董事长还是要由政府任命的，对他们来说，钱是重要，前途更重要，听话才能提升。换句话说，那场银行改革是一场半途而止的改革。
　　主持人：如果被动地进行改革，代价显然会很大。
　　胡永泰：其实不需要完全卖给外国人。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台湾企业家也可以过来搏一把，中国现在有一些私人企业也有能力来买一部分。一旦将银行业的垄断打破，中小银行就会出现，它们多半都是借钱给中小企业的，这样中小企业就活跃起来了。
　　主持人：我可否这样理解胡教授的意思：第一，中国经济是有出现“硬着陆”的可能的；第二，出现这种可能也不用特别害怕，因为它有可能成为改革的契机。
　　胡永泰：除非什么都不要改，那就没有办法了。
　　主持人：经济学家楼继伟写过一篇文章说，中国改革的经验就是“危机倒逼改革”，也就是您所谓的“坏事变成好事”。可是，假如坏事就是坏事呢？那么中国经济就有可能停滞不前。根据官方数据，中国在2007年就已经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行列。目前中国各界关心的是，中国是否会陷入“中等收入陷阱”。但是也有学者认为，不存在什么“中等收入陷阱”，这个概念本身也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胡永泰：“中等收入陷阱”这个概念，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从统计角度来定义的，另一种则是动态定义。前者是指收入达到一定程度（比如人均GDP4000美元）之后，就会面临“陷阱”，从而无法继续增长，所以它是以人均收入来衡量的；后者所说的“陷阱”是指不能以快于发达国家的增长速度增长，因此永远不可能赶上那些发达国家。我们知道，要想赶超发达国家，一国或一个地区的增长率就必须超过它们，否则是追不上来的。
　　这两种解释，如果用第一种，那么这种“中等收入陷阱”的命题可能是一个伪命题；但如果用动态定义，这就是实实在在、可以看到的问题。比如拉丁美洲，它们的GDP还在不断增长，但是它们仍旧追赶不上美国，原因就在于它们的增长速度没法超过美国，所以它们在世界经济中的排位不会发生变化，这就叫做“中等收入陷阱”。相反，我们来看韩国，它就在不断靠近美国。通俗来说，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就是说你没有能力靠近美国那样的发达国家。相对于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增长水平，如果你的增长曲线更加陡峭，那么你就可能追上它；如果你的增长曲线和它一样或者比它更平缓，那么你就永远也追赶不上，尽管这时你的收入也在增长，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有进步。所以，“中等收入陷阱”不是说你的生活水平有没有进步，而是说你的生活水平有没有追赶上最发达国家的水平。人均GDP如果随着时间的推移，没能保持比最发达国家更快的增长速度，就会陷入动态定义上的“中等收入陷阱”。
　　中国会避免“中等收入陷阱”吗？
　　主持人：那么，为什么有些国家会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呢？
　　胡永泰：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些国家总是重复同样的政策。一个国家在不同的经济增长阶段会有不同的挑战，如果总是以同样的政策来应对不同挑战的话，这个国家就会在原地不动，增长就会停止。很多国家达到中等收入水平的时候没有及时改变经济政策，反而倾向于在经济发展停滞的时候更多地重复之前的行为，而问题在于挑战已经不同于以往了，大量地重复之前（的经济政策）不能解决问题。
　　最好的例子是前苏联。20世纪50年代，前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发射卫星的国家，第一个送人上月球的国家，并且和美国一样拥有了核力量。前苏联失败在于没有实行经济开放政策，这也正是中国做到了的。计划经济使得前苏联经济从底层发展至中层，但是同样的方法不会让它的经济持续增长，基本上经济已停滞，而经济停滞常导致社会不稳定。还有个很好的例子是拉丁美洲，拉丁美洲在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它的GDP是美国的28%左右，直到今天，它的GDP还是美国的30%。
　　世界历史上只有三个国家和地区的大规模经济发展逃脱了“中等收入陷阱”，它们是日本、韩国、中国台湾，这是三个特例。
　　主持人：为什么只有东亚的这三个国家和地区能够超越“中等收入陷阱”呢？
　　胡永泰：因为这些政府会采取新的经济政策，来应对新的挑战。例如，韩国和台湾在经济刚刚开始起步的时候，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工人的受教育程度不被重视。当利用廉价劳动力使经济水平达到一定程度，需要创造更多的价值的时候，它们开始建立大学，吸引出国深造、工作的人回国，让他们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如果没有能够完成这样的转换，没有充分开发利用人力资源, 韩国和台湾也完全有可能陷入“中等收入陷阱”。所以当经济发展到中段的时候，必须要停一下，做出经济政策上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