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深沟的故事】 后背有条深沟

　　美丽的缘起 　　雅鲁藏布江发源于西藏西南部喜马拉雅山北麓的杰马央宗冰川，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河流。它像一条银色的巨龙不断奔腾延伸，在进入林芝地区这片未开垦的处女地时，用它特有的能量把大地硬生生地撕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造就了世界上最深最长的大峡谷。因特殊的地质结构和湿润的气候特点，其森林覆盖率居全国之最，有着“植被天然博物馆”和“生物基因宝库”的美誉。
　　在大峡谷没有通车的前些年，每次经过，我只能充满遗憾地远远注视一番。如今大峡谷终于通车了，我们终于踏上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深处的追梦之旅。
　　我们平常意义上所说的大峡谷，指的是林芝地区米林县派镇直白村的深山峡谷。而驴友们所走的大峡谷，途经著名的马蹄形大拐弯，然后到达最深处的加拉村。加拉村是大峡谷里最后一个村子，再往里就是无人居住的原始森林了。这次行程中从直白村到加拉村的这一段是我们的心向往之，此段路全程需要徒步穿越原始林区，这一片黑熊出没的青冈林子，必须有人带领才能平安穿越。
　　我们首先到达的是派镇。这里是大峡谷的入口，也是去墨脱的口岸。多少年来，派镇就是墨脱人采购、运输生活物品的中转之地。这个因驴友而出名的镇子，喧闹只是一季，夏天一过便变得异常宁静。派镇最大的特色就是那些一家紧贴着一家的客栈，清一色的木质加卵石结构，古朴中又透出现代气息。
　　安顿行旅后我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起了个早。南迦巴瓦峰就在眼前，如利剑一般的山峰常年难见真容，今天露出了真面目，怎能不早起一睹究竟？
　　出了派镇，我们来到大渡卡村。大渡卡，藏语的含义是放马处，即在以前是村民们放马的地方。它是世界最深最大的雅鲁藏布大峡谷入口，雅鲁藏布江就是在大渡卡被挤成了瓶颈，宽阔的江水突然间被挤缩进狭谷里，画面感十足。尤其是每年七月河水充沛的时候，瓶颈的效果非常好。在大渡卡向远处眺望，南迦巴瓦峰的周围被雅鲁藏布江和雅鲁藏布大峡谷环绕，峰峦白雪皑皑，峰下苍翠欲滴，极为壮观和险峻。
　　大渡卡江岸的悬崖上有一座古堡遗迹，据说是昔日工布王的一处庄园。林芝在吐蕃时被称为工布地区，历史上属工布王属地。当年工布王跟波密王交战时，此处被炮火摧毁。徒步过去置身其中，偌大的古堡只剩下断墙残垣、野草萋萋。王权的辉煌在浩瀚的历史中不过是白驹过隙，当年的工布王又怎会想到如今的人民不再是臣服于贵族专制下的奴隶，而是拥有自由身的国家公民。千百年过去了，从沉重枷锁下解放出来的他们及其后代，永远摆脱了剥削和压迫，过上了自由、富裕、文明的新生活。
　　
　　大峡谷的故事
　　离开大渡卡往前走，一路上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会听到各种各样的传说，我们便饶有兴趣地一路走来一路听。而静静的南迦巴瓦峰便一直在我们眼前，笑语盈盈地向着我们召唤。
　　在悬崖之下的深谷里，因江水千万年冲刷而隆起的台地上，不时可以见到三两户人家，或红或绿的铁皮屋顶掩映在绿树丛中，而款款的雅江就像一条绿色绸带，蜿蜒而过。
　　不知转了多少个弯，眼前豁然开阔。农田、房屋、雪山相映成趣，牛羊闲庭信步。一辆载满游客的“金杯”鸣着喇叭从我们旁边呼啸而过，在前方不远处停下，一群年轻人从车上扑下来，对着南迦巴瓦峰兴奋地尖叫。
　　“南迦巴瓦”在藏语里有多种解释：“直刺天空的长矛”、“天上掉下来的石头”、“雷电如火燃烧”等等，海拔7782米，在世界高峰中排名15位。其主锋如一把利剑直插天穹，三面被冰雪切割成了陡峭的岩壁，加上风化剥蚀，岩石裸露，并残留着雪崩留下的道道沟槽，足以让职业登山人也望而生畏。峰顶常年云遮雾绕，很难见到真容。它在东北方向隔着雅鲁藏布大峡谷，与7151米的加拉白垒峰和6024米的白里峰两座姊妹峰遥相呼应，构成一幅完美的画卷。
　　一抹淡淡的旗云飘在主峰一侧，如丝如绸。雅鲁藏布江在它脚下静静地流过，千年万年，不离不弃。山脚的村庄升起几缕青烟，淡淡的似有若无。
　　像一位接受人们膜拜的女神，南迦巴瓦峰泰而不骄、卓尔不凡，峻秀而雍容。在她的面前，我感到生命的卑微如尘，也感到灵魂久违的纯净，我只能不断地仰视行注目礼，以示我对她深深的爱与敬。
　　突然间不想离开，观景台上有两个卖雅江石的汉子，我便跟其中一个闲聊起来。他叫西热，家就在前面的村子里，我问起他的生意和家里的情况，话里话外听得出他十分满足。
　　他说：“过去很麻烦嘛。没通公路之前，出山得走好几天。现在好了，路通了，来的人多了，我们夏天卖煮玉米和炸土豆片，冬天卖石头，生活好多了嘛。这个拖拉机就是用夏天挣的钱买的。”西热说着，不无骄傲地拍了拍他的拖拉机：“用它做生意，很好嘛。”
　　“是啊，有了公路是方便多了，夏天来的人多吗？”我问道。
　　“多嘛，每天都有两三千人嘛。那时我的石头也好卖，这么小一个要卖一百块钱。”他说，递给我一个石头。我接过抚摸着，圆润光滑。这种石头产于西藏山南的朗县，被喜石之人称为雅江绿。
　　西热问我：“加拉村的路修通了，你们不去吗？”
　　我吃了一惊，记忆中加拉村藏于原始森林中，除了那些喜欢冒险的“驴子”（户外游发烧友别称），很少有外人到过。心里一阵狂喜，我向西热详细打听了去加拉村的路况，我们准备再次上路。
　　探访绿野仙踪
　　
　　加拉村，一个藏于大峡谷深处的“绿野仙踪”。它是大峡谷里最后一个村子，过去村民跟外界鲜有接触，民风非常古朴。
　　说句实话，一路上对西热说的“你们的车可以开进去”心里不停地打问号。在大峡谷里开车不比别处，上下四五千米的落差，公路极窄，弯道多且急。如果是越野车，只要小心问题还不大，问题是我们这次出来，考虑舒适开了新买的房车，车身长又重而且还在磨合期，所幸是柴油车，动力还勉强，就壮着胆子开到了沟底。
　　我们在直白大桥边上停了车，如此近距离地仰视南迦巴瓦峰，连它身上因雪崩造成的黑色沟壑都看得清清楚楚，真像做梦一样。
　　峡谷两边的台地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人家。翻新的铁皮屋顶涂了色彩艳丽的防水漆。林芝地区夏季多雨，特别是大峡谷一带，空气潮湿，过去老百姓都用木板做屋顶，上面压上石头防风，最多三五年就腐烂了。现在某些偏僻的地方还能看到那样的房子，不过现在的老房子一般用来关牲畜。
　　柏油路只通到直白村，再往前就是土路。一位小伙子看到我们停车便走了过来，展开笑脸，非常热情。他告诉我们前面通往加拉村的路是才修通的，“很好走，你们的车过去肯定没问题”。公路就在峡谷的悬崖上，极窄，弯弯曲曲如蛇身盘旋，下面就是悬崖，江水咆哮，每隔两三百米会有个宽敞点的地方供会车。一路上很少碰到来车，倒是看到好几位徒步的“驴子”，他们个个风尘仆仆，全国各地的都有，看到我们却是极开心地露出笑容。他们热心地向我们介绍着前面值得驻足的风景和可供歇脚的地点。
　　树林渐行渐密，有的地方已经看不见深谷里的雅鲁藏布江。而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一直在我们身边。休息时，抬头看看皑皑积雪的南迦巴瓦峰；累了，转过头去，加拉白垒峰就在另一边静静地俯览着我们。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南迦巴瓦峰在人们心里一直是神秘的，它是大峡谷里掩藏着的梦幻，是川藏线上鼓舞人心的标志物。过去因为离得太远，看南迦巴瓦峰，与其说是看一座雪山，不如说是欣赏一个神话。如今走在大峡谷里，南迦巴瓦峰时时刻刻伴在身边，就连峰顶一侧的旗云都看得清清楚楚时，突然觉得，这是我心里的那座神山吗？那些神仙就住在皑皑白雪的世界里吗？疑问之余，少了些神秘，多了份亲切。
　　青冈林子越来越密，阳光不再是白晃晃的一片，而是变成了一束束的光柱，穿透密林，落在铺满厚厚腐叶的地上，斑斑驳驳。林子里极安静，听不到鸟叫，只有在车子经过时惊起，“扑哧哧”地飞远。
　　偶尔，原始林里会突然出现一块平地，过膝的荒草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草地边上会有木头搭建的小屋，只是屋顶已榻或是门窗不在，只有门口干裂的马粪告诉我们，那里曾经是行路人驻足过的地方。
　　
　　加拉村的人间芳菲
　　两个小时后，峡谷里出现一方平地，加拉村到了，几株老桃树首先向我们打招呼。
　　还没进村，就听见响箭穿透空气时“咻咻”的声音。
　　工布年早就过了，而藏历年又还没到，怎么会有响箭比赛？我们心里疑惑着，把车停在老桃树下。
　　我们把带来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交给村长，托他转交给村里需要的人家，然后往人群里走去。
　　几个汉子正在村口的空地上举行射箭比赛。
　　响箭，是工布地区特有的一种箭，没有平常箭尖利的头，只有一个空心的木头连在箭杆上，射出去后会发出“咻咻”的声音。这种箭既不能打猎也不能防身，仅是过去林区人用作信号。现在虽然用不着了，但仍然作为一个传统保留了下来，每逢节日，各村还组织响箭比赛。
　　“你们也过春节吗？”我看到村里人都穿着节日的盛装，有些奇怪地问。
　　“过年嘛。”一位射中靶心的汉子放下箭，回过头来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你们的年嘛我们也过嘛。只要不干活，快乐就可以了嘛。”
　　我也笑了，好简单的理由，也是最纯真的理由。
　　我拿起相机围着村子走了一圈。新年的经幡已经飘扬在屋顶山野，男女老少，人人带着笑容，对远方来的游客报以热情的笑脸，有些好客的藏族朋友还拉住敬上两杯才让走。有几户人家已经开始翻盖新房，门前堆着建房的木料。上前一问才知道因为通了公路，旅客来的多了，新建的房子不再只供自家人住，还要留几间客房接待旅客。
　　
　　阎罗宫瀑布
　　有人提醒我们说时间不早了，如果去看阎罗宫瀑布的话要早点去，我们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雅鲁藏布江中来往的铁船，轰隆隆地穿行于峡谷两岸。在雅江的南岸、加拉村的对面有一座寺庙名丹结拉康，内供阎罗王、莲花生、噶玛巴及掘藏大师维色多吉的灵塔。主殿内悬有一根铁链，传说是建桥大师汤东杰布从阎王大瀑布中取出。寺中有两件宝物，一件是鎏金莲花生像，一件是天然形成的石质莲花生穿鞋右脚，现被加拉村保管。从丹结拉康边上下行一段路即可抵达观瀑布处，旁边有煨桑台和玛尼堆，四周挂满经幡。观瀑布处正对着阎罗宫大瀑布，但地势逼窄。叫人想象不到的是，在半山隐蔽之处还有这样极为壮观的瀑布飞泻而下。据说凝神观望瀑布，可见一尊天然佛像，有缘人还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正如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隔江相望，千年万年如是。那一刻我只是深深地沉浸在这“绿野仙踪”的美景中，如在画中，恍如梦境。忽然想起“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这四句话，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深处，那种由于垂直气温变化造成的奇异自然景观，在这个季节里却给我们呈现出四季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