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龅牙【绿色的小龅牙】
一 走在浓密的树荫下，我把头抬得高高的，努力呼吸着这所重点高中的新鲜空气：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捶了捶已仰得酸麻的脖子再次仰天狂笑，成功吓跑了大批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我不禁豪气冲天振臂高呼：“步小美，你终于踏上了这块传说中的土地，步小美，万岁万岁万万岁！”
“哇哈哈……哈哈哈哈……”，我愣在原地，高举的手还停在半空，我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这一找还真是不得了，我发现在法国梧桐后的草地上坐了二十多个身着军装的战士，更加确切地说，他们此刻正在笑我。这下可糗大了，我狠狠扫了他们一眼，他们还算识趣，都乖乖闭上了嘴。等等，还有一个仍在不知死活地狂笑，一颗牙齿突兀地挤在外面，这个可恶的小龅牙。
我一怒之下，扯下腕上的手链，一、二、三，发射，命中目标！
唉呦！一声惨叫。
二
入校第二天的新生动员会，先是校长简单地发了言，然后一个胖胖的上校上台致辞，宣布军训正式开始。我恍然大悟，原来昨天那些笑得东倒西歪的战士是我们的教官啊。还没容我多想，那二十多名战士已整齐地跑到我们面前站成一排。
我和小米被分在了七中队，小米俯在我耳边神秘地说：“小美，我早打探过了，七中队的教官是最帅的。”我兴奋地问：“真的吗？哪个哪个？”小米伸手一指：“就那个，从左边数第七个。”左边第七个，一、二……天啊，竟然是那个小龅牙！我再一次向小米求证：“你确定真的是他？”小米无辜又兴奋地重重点了点头，看我木然的样子，她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样？帅得让你犯傻了吧？”
当小龅牙真真切切地站到我们面前时，我彻底相信了也彻底绝望了。我躲在队伍的最后，头低得几乎快到地面了。当他点名点到我时，我回答得细如蚊鸣。
“步小美！”小龅牙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到！”我仍然软软地回应，我告诉自己：谁怕谁啊，不就半个月的军训嘛！还没等我想完，小龅牙已逼进我面前，目光如炬，又是响彻云天的雷鸣：“步小美！”看着他的眼睛我心虚不已，“到！”与其说我这声是响亮的回答还不如说是愤怒地嘶吼。我在心里暗骂：这个公报私仇的小龅牙。
三
连续三天，我和小龅牙的对峙逐渐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第四天，当我再次成功地把他的指令全部反方向完成时，我眯着眼睛冲他挑衅地笑，嘴里还哼着跑了调的歌：“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小龅牙终于愤怒了，他命令我站半个小时的军姿。我狠狠白了他一眼，然后潇洒地站到太阳晒得最炽热的地方，一脸大义凛然。
一开始，我还故作轻松地吹着口哨，慢慢地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接下来我看到整个世界掉着大把大把的金子，然后我便以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倒了下去。
等我醒来时，小米正坐在我床边开心地吃着零食，我的床头摆着一大包药。正当我要向我这可爱的死党感激涕零的时候，小米发话了：“这些都是教官给你送来的，药你留着吃，至于零食，我就助人为乐了，要知道病人是不能吃零食的。”我扑上去掐住小米的脖子：“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看着那一大包药，我小声嘀咕：“谁稀罕啊，假慈悲！”
“小美，你不知道你倒下的那一刻，教官有多着急，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就抱着你冲去医务室了……”我打断小米，再次重申：“小米啊小米，是谁罚我站军姿的？是谁看我不顺眼的？是谁害我这样的？他就该承担这样的后果。”小米还想说什么，见我气冲冲的样子便不语了。
四
次日，当小龅牙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都傻了。红肿的眼，憔悴的脸，还有那洪亮的声音已如同被车辗过般沙哑。我乐得不行，小米狠狠掐了我一把，小声道：“你没有良心，就因为你，教官被上校罚跑一整晚，口号也喊了一夜。”
“哈哈，遭报应了，谁让他罚我站。”这话我说得有点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小米又使劲掐了我一下，“步小美，就你那点把戏，我还不了解你吗？晕倒？！你骗谁啊！”小米眼光果然够毒，一眼就看穿了我，自小学习芭蕾的我什么苦没受过，半小时军姿对我而言根本就是小Case。我也只不过是想吓吓小龅牙，顺便报复一下。
刚想去拉小米因赌气甩开的手，小龅牙已站到我面前，他满脸关切：“步小美，昨天对不起，你好点了吗？药吃了吗？不舒服就到树下去休息，别硬撑。”我的泪水汩汩涌出，只想说声教官对不起，可我的泪水又勾起了小龅牙的自责，他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我唱歌给你听。”他用他那破锣般的嗓音唱起了《我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同学乐了，我也噙着泪笑了。
五
我买了一大包金嗓子，托传达室的老大爷送进教官住的宿舍。我也不再任性，认真听从教官的每一个指令，做好每一个动作。没了之前的怨恨，我突然发现小龅牙真如小米说得那样帅。
训练的休息时间是我们最喜欢的，大家席地围坐一圈，要么跟别的队拉歌，要么表演节目。我主动请缨，第一次穿着军鞋跳了次最不标准的芭蕾。在掌声中我灿烂地笑着，小龅牙也笑得像个孩子。我们起哄让他来一个节目，他的笑容憨憨地，露出那个突兀的小龅牙。
也不知谁问了一句：“教官，你多大了啊？”
“17，属马。”
天啊，同学们全都炸了锅，原来他与我们同龄。当我们还在任性、撒娇，还在做着幼稚的事情时，他已担负起了不轻的重任。
军训接近尾声，原本讨厌军训的我，已经对军训、对曾怨恨过的小龅牙有了许多依恋、不舍。教官们是在我们熟睡的夜里离开的，天一亮，传达室的老大爷就交给我一个盒子，说是教官留给我的。
我打开，里面是一辆弹壳做的坦克，还有一串手链，就是当初我砸中小龅牙的那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