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诗论》筒9与《诗经·黄鸟》合证】黄鸟诗经

　　上博简中只有极少数能与流传到今天的古籍相对照，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但可喜的是，这些材料里面就有孔子评论《诗经》的内容(学界命名为《孔子诗论》，下简称《诗论》)。其论诗言简意赅，为我们研究今本诗经篇章的主旨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同时，地下出土材料距我们时代久远，有些字词的考释很难断定，我们亦可利用今本考证简本。本文下面要讨论的就是《诗论》简9与《诗经·黄鸟》主旨可相互印证的问题。
　　一、《诗经》中《黄鸟》主旨
　　《诗经》中以“黄鸟”命名的篇章有两个，一个是《秦风·黄鸟》，一个是《小雅·鸿雁之什·黄鸟》，为了说明问题，我们将原文引录于下：
　　《秦风·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缄虎。维此缄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小雅·鸿雁之什·黄鸟》
　　黄鸟黄鸟，无集于谷，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无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关于这两篇诗歌的主旨，《秦风·黄鸟》《毛诗》序说：“哀三良也。国人刺穆公以人从死，而作是诗也。”历来学者多无异议。而对于《小雅·黄鸟》的诗旨，历来众说纷纭。《毛诗》序说：“刺宣王也。”郑玄笺：“刺其以阴礼教亲而不至，联兄弟之不固。”《毛诗》序的“刺宣王”之说离题较远，学者多认为其非。朱熹认为是“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余冠英认为是“离乡背井的人在异国遭受剥削和欺凌，更增加对邦族的怀念”。
　　我们都知道，《诗经》多用黄鸟起兴，据学者研究，《诗经》中的黄鸟共出现14次，都喻处境可怜的人，《小雅·黄鸟》也不例外。《秦风·黄鸟》中的“黄鸟”比喻从葬的“三良”，这是很明显的。那么《小雅》中的“黄鸟”比喻谁呢?应该是诗篇的主人公。《正义》云：“黄鸟宜集本啄粟，今而禁之，是失其性。”它最基本的要求“集本啄粟”都遭到了禁止，可见确实很可怜。也道出了那个背井离乡的人，因“此邦之人”不善待他，想返回自己的邦族的愿望。诗句中前一节起兴，后一节表达诗人主旨。从诗句的通篇来看，上引余冠英的说法是正确的，也基本得到了学者的认同。
　　二、《诗论》简9集释
　　《诗论》第9简上有一句话“《黄鸟》则困而欲反其故也，多耻者其仿之乎!”这句话是孔子评论《黄鸟》的，因为出土文献无我们现在通行的标点符号，且多用假借字，所以关于这句话的断读和“仿”读为现在通行的什么字学者分歧很大：有学者认为该句是孔子评论《秦风·黄鸟》的，也有学者认为是评论《小雅·黄鸟》，评论篇章不同，断读亦不同；“仿”有学者读为“病”、“妨”“方”，有学者读为“谤”，等等。我们先来看看各家观点，之后申述我们的意见。
　　李零认为该句指的是《秦风·黄鸟》，他说：“此诗是批评秦穆公以三良从葬，屡言‘彼苍者天，歼我良人’，耻其故而伤其情，故日‘则困天欲，耻其故也，多耻者其病之乎’。”喇信芳则读为：“《黄鸟》则困，天欲反其古也，多耻者其病之乎?”“‘天’者，‘彼苍天’是也。‘反其古’者，复‘古之王者’之制也。‘多耻者其病之乎’，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是也。”
　　刘信芳的观点曾被一些学者接受，如曹建国认为：“整理者以为《小雅·黄鸟》，学者多从之，刘信芳先生力证其非。其简文为‘《黄鸟》困天，欲反其古，多耻者其病之乎?’以为《秦风·黄鸟》。对照简文，知……刘说有理。”另外，王志平和谭中华的观点基本同刘说。
　　晁福林说，“《诗论》简并没有严格按照风、雅、讼的原有次序进行论析，而是以《诗论》作者自己的思路选取相关的篇章进行说明”，且“返其故”之“故”尚未见用为“故乡”之意的，所以该句指《秦风·黄鸟》。“‘《黄鸟》则困而欲返其古也，多耻者其侑之乎?’之意当谓：《黄鸟》之诗表明了其作者因困惑而欲返于丧葬古道的愿望，颇多羞耻之心的高尚者该是有这种愿望的吧?”并认为“仿”可读为《诗经·鹊巢》“维鸠方之”之“方”。其虽承认指《秦风·黄鸟》，但对《诗论》的理解与上面学者有很大不同。
　　下面我们再看看《小雅·黄鸟》派的观点。
　　李学勤认为：“这显然是指《小雅·黄鸟》……与《秦风·黄鸟》述三良殉死之事无关。”周凤五亦认为：“《黄鸟》共三章，反复申言‘此邦之人，不我肯穀’、‘此邦之人，不可与明’、，‘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而思‘言旋言归，复我邦族。’所谓‘困而欲反其故’是也。”“仿”当读为“方”，“或读为‘妨’，害也；其人为多耻者所害，忧谗畏讥而思归也，亦通。”
　　另外，还有学者认为，《黄鸟》一诗“反映的是在外遭困而想返回其故里的愿望”，“言其处多有可耻者，要对其加以提防，免遭其害”。“所谓的‘困’，无疑指背井离乡流落异国的人在那里身处困境，没办法融入当地社会，遭到了当地人的歧视、刁难、欺负和盘剥”，“所谓‘欲反其故’，自然是指身处困境中的作者渴望返回故国故乡”；“多耻者，谓多蒙耻辱之人。病之，以之为病也，谓忧虑、担忧之。意思是说：多蒙耻辱之人，会担心此类事情的发生吧!”颜世铉则读为“《黄鸟》则困而欲反其故也，多耻诸其谤之乎?”“谤”，《说文》“毁也”，《诗论》的意思是“诗人身处困境而思归故国，此乃因多为毁谤之言所辱乎?”姚小鸥将“仿”释为“柄”，《诗论》中那句话的意思是：“《黄鸟》所言者陷于困顿才想要返回其家族，君子忧虑这种状况。”而黄康斌则认为《诗论》那句话是兼指《小雅·黄鸟》与《秦风·黄鸟》，而非一者。提出的观点可谓新颖，但是否符合《诗论》简文的本意，还需要我们下文的论证。
　　三、《诗论》简9新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