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世界 人与鬼神共生的世俗世界

　　【摘 要】迟子建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有着浓重的鬼神气氛，小说通过环境的营造、鬼故事的呈现、各式的鬼神形象，创造了一个人与鬼神共生的世俗世界——乌塘，并借由鬼神传递温情，反映现实的苦痛和丑恶。
　　【关键词】《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共生；乌塘；世俗世界
　　女作家迟子建的作品一直带给人们以脉脉的温情，给读者编织着一个个美丽梦幻的童话。然而，其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是对以往创作的一次突破，弥漫着哀伤又温暖的气息。小说中处处可见死亡、魂灵、悲伤，她表现死亡并不在于直写死的鲜血淋淋，反而构建了一个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共同存在着的世俗世界。
　　一、鬼神元素的构建
　　（一）鬼神出没环境的营造
　　小说故事的集中发生场所就在乌塘，这是一个“煤炭的产地，煤窑很多，空气污浊”。在叙述者“我”的眼里，它的“色调是灰黄色的”，“天空就像一件永远洗不干净的衣裳晾晒在那里。在天色暗淡之后，酒馆都是一色的红色幌子。天下雨后，众多的人又打着一色的黑伞，“让人以为乌塘落了一群庞大的乌鸦”，即使“太阳已经出来了,但它看上去面目混沌,裹在乌突突的云彩中,好像将一只刚剥好的金黄的橙子落入了灰堆中”。灰色、土黄色、黑色以及红色等种种颜色汇合在一起无形中就使得乌塘沾染上了阴沉的气息。在自然景观之外，人为因素更增添了一丝鬼气。乌塘的男人以挖煤为生，大大小小的煤矿达二十几处。而矿工的生命却是脆弱的，因此乌塘多的是寡妇，这就使得乌塘在无形中多了阴暗的气息。乌塘的地名是由陈绍纯这个村里有着文化气质的人起的，像“回阳巷”、“月树街”、“青泥街”、“落霞巷”，充满了诗意却都隐含着步向终点的气息，有着一种冷色调的感官。这一切都使得乌塘的环境基调是低沉的、灰暗的，生活在这里的人的情感也是消极的。这样的环境氛围下鬼神就格外使人信奉，出现像史三婆、邢老婆子这样善于说鬼故事的人也就显得顺其自然。
　　（二）鬼神故事的呈现
　　小说中的叙述者“我”希望“在鬼故事中找到已逝人灵魂的居所”。因此，鬼故事是小说的一个重要内容，然而我们也要注意的是“我”要找的鬼故事是一种广义上的鬼故事，不仅包括奇幻诡谲的“聊斋式”的鬼故事，也有关于灵魂的故事。小说中“我”采集到的鬼故事主要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传统意义上的充满了传奇性的鬼故事，而另一类则是由人们自己所臆想的具有奇幻色彩的关于鬼的猜想。小说中年轻寡妇的丈夫用雷电杀死自己的母亲来保全妻子的故事，被屈打成招的女子化作鬼来找法警寻仇的故事，人死了到清流呼唤死人的名字，魂灵就会回来的传说都可以算作前面一类的鬼故事。而后一类的关于鬼的猜想在小说中较为常见，它们是鬼故事的衍生。如小食摊摊主死去的妻子金秀到他的梦里嘱咐自己一些生活琐事，食客以活人挖煤等于掘了阎王爷的房子来解释矿难频发，陈绍纯唱的“丧歌”使得家里的花猫跟着流泪等等这样的事情。
　　（三）活着的鬼的形象
　　在乌塘的鬼神中还存在着一部分人间的鬼，也就是活着的鬼。在乌塘人的眼中带着鬼气的乌塘和那些鬼故事并不可怕，他们把“嫁死”的女人叫做真正的鬼。所谓“嫁死”就是那些为了自己男人买了好几份保险，不为他们生养孩子，就是专等他死了，好获得大量保险金。除了“嫁死”的女人，乌塘还存在着其他类型的活着的鬼。为了钱财而不顾矿工死活的矿长，与矿长有利益关系的“头头脑脑”们，因连襟在卫生局当局长而医死人安然无恙的兽医，隐藏了蒋白的死而加官进爵的乌塘的领导等等，这一群人也是笼罩在乌塘人心上的鬼。这是一群拥有特权的群体，以他们的特权压缩着底层人的生活空间，将乌塘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地域。
　　二、鬼神元素的文学价值
　　（一）给残酷的乌塘生活增添暖色，给小说增加温情。
　　迟子建的作品充满了温情，“一只温度适宜的气温表常年挂在迟子建心中,因此她的小说有一种非常宜人的体温”，“她的手从来都是摊开着,喜悦地接受着雨露阳光” ［1］。小说中的各种鬼神故事乍看有些凄厉、悲伤，但是其中也蕴含着乌塘人生活下去的慰藉。乌塘人的鬼神故事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的世俗性，在于它和人类社会之间难以割裂开来的千丝万缕的亲密关系。乌塘的鬼神故事不像过往的鬼神故事那样显得神秘而高高在上，有着恐吓凡人的能力。乌塘的鬼神和乌塘人是共同生活在乌塘这个世俗世界。迟子建自己曾说道“我生长在大兴安岭，受鄂伦春人‘万物有灵’论的影响，我把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看做是生命的伙伴。” ［2］P98小说中，猫狗听了“丧歌”而流泪，婴儿听了“丧歌”也不愿再喝奶，云领在阴历七月十五的夜晚到清流招魂等等情节，看似显得荒诞而难以令人置信，但是却能带给读者一种温暖。乌塘人将自己的希望寄托给了鬼神就像“我”一开始收集鬼故事的目的就是要“在鬼故事中找到已逝人灵魂的居所”。这是一种在生命痛苦深处所散发出来的带着哀伤的温暖，其实还是“忧伤而不绝望” ［3］。
　　（二）虚无的鬼与活着的鬼对比，折射出了人心的黑暗。
　　乌塘人并不惧怕虚无的鬼，但是他们憎恶活着的鬼（具体内容已在“活着的鬼的形象”中描述，在此不再赘述）。虚无的鬼的世界呈现的温暖、公平，往生者入梦关怀生者是一种温暖，死去的丈夫守护妻儿而电死了母亲是一种爱护，被屈打成招的女子化作鬼来找法警寻仇是一种公平，虽然人们依然有苦难，但是却并不绝望。然而，活着的鬼却是真正的苦难，当活着的人比鬼怪更可怕，甚至衍化为鬼的时候，人心的黑暗就彻底地暴露了出来。一样生活在底层的“嫁死”女人为了钱财而丧失了情感，那些有着特权的群体则无视底层人的生命，可以让蒋百直至死也无法入土为安。虚无的鬼的世界尚有温暖，而人世间却陷入绝望，这样剧烈的反差，突现出了人祸对于乌塘的巨大伤害。作者想要表现出来的死亡与生存、政府与百姓、利益与人情的种种矛盾冲突，都在乌塘人那句“要说什么是鬼，这才是鬼呢！”中倾泻出来。
　　（三）鬼神元素贯穿着小说始终，推动情节发展和境界的提升。
　　鬼神的元素从小说一开始就表现了出来，鬼故事的采集可以说是小说情节推进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在小说的一开始，“我”就决定到三山湖去搜集民歌和鬼故事。而后，由于暴雨路基被掩埋，“我”不得不滞留在乌塘。“我”通过收集鬼故事和民歌而与乌塘人开始熟悉起来，并慢慢地渗透到了他们生活的内核中，了解到人祸与命运挤压下的底层人真正的苦痛。最后在为亡者招魂的仪式中，“我”走出了个人的痛苦，有了一种更大的普世的慈悲心。鬼神的元素从一开始就一直存在于小说之中。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可以说超越了作家以往的创作，她用一种沉郁的笔调展现着底层人的悲剧以及人祸的巨大伤害，唱出了命运的悲歌。这并不是一篇标准意义上的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志怪小说。然而其中的鬼神故事对于小说主题的呈现以及情节的推动都起着重要的作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创造了一个人与鬼神共生的世俗世界，并且借由这个世俗世界传递着温情和苦痛。
　　【参考文献】
　　［1］苏童.关于迟子建［J］.当代作家评论,2005（1）.
　　［2］桑克.作家迟子建访谈：在厚厚的泥巴后面［A］.世界上所有的夜晚［C］.广州:花城出版社,2010.
　　［3］谢有顺.忧伤而不绝望的写作——我读迟子建的小说[J].当代作家评论, 19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