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痴_梅痴、梅画——梅之话

　　一　　画家任学忠，少小爱梅，愈老愈坚，闻梅来疯，画梅弥狂，人曰梅痴，遂自纳作雅号印于画幅。　　我识学忠君已逾六载，虽来往不密，但却有一条很韧的线相互连接着，因为忙碌少暇，一直没有对这根线做一沉静思考。上海大学出版社欲为学忠君再出画集，嘱我说点什么，于是坐于案前，翻检君之梅画大作，就想，梅的端庄与高品，早就藏在彼此的心乡魂地，是梅所蕴含表达的朴素与坚韧，长居在我们的审美里，渗透在我们的生活里，闪耀在我们的追求里，才有了我们之间梅一样的情感，梅一样的友谊，那诗情画意织就的艺苑岁月，就有了暗香的浸润通透。我不能忘记与君初识时，沸腾的是火锅里的佳肴，更是我们谈文说艺、相见恨晚的话语。那时你初辞讲台，稳健、殷勤、朴实、激情，一如你画上的梅桩，风霜锻骨，雨雪沐魂，红红绿绿的朵朵梅花，似欲画中飞出相簇，于是你的笑靥便有了人生风霜雨雪后的淡定与适意……
　　二
　　国人对国花是选牡丹还是择梅花，争论多年未定。牡丹雍容富贵、美丽娇艳，梅花凌霜傲雪、清丽高雅，对于一个在近现代历尽外忧内患的民族来说，是牡丹还是梅花更能陶冶国人的情操，引领民族积极向上呢？答案不言而喻。这不由让人想起共和国的国歌，虽然在**中上演了一场滑稽的闹剧，而最终还是《义勇军进行曲》最能给国人以激励，战鼓一样敲击人的神经不倦，火把一样引领民族向前。时至今日，中国已然是崛起于世界之林的大国，为什么还依然以抗日战争时期的《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个中原因是不需赘言的。国歌的不可易位，那“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的悲怆与昂扬，难道不应该成为我们选择国花的价值取向吗？学忠君，你几十年爱梅品梅画梅，让我想到国歌的内涵与外延，想到你与梅花的相伴与相同。古人“梅妻鹤子”的佳话不是笑话，这样的“笑话”越多，越说明国人中高风亮节者之多；今人“梅痴”亦非傻子，这样的“傻子”越多，越彰显时代的价值不是大趋私利而是取向文明之蕴厚……
　　三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是古今不变的客观存在。我虽然小你七载，但我们的人生经历大致相同，少年的饥馑，青年的奔波，壮年的劳碌，都是我们生命的曾经。如果把这种曾经去和一种花相联系，类于外且同于内的肯定是梅花，而不是牡丹。梦想不再，理想难拾，从童年到老来，胸怀收纳了太多的曲折和空泛，浸润得一颗心少了甜，多了酸——怎不认可：我们的人生与雍容华贵的牡丹相去甚远，却与傲雪凌霜的梅花近若兄妹。不是不爱牡丹，但娇艳的牡丹，不能在贫寒之地生长；不是过宠梅花，但梅的铁骨，必然成为我辈生命的化身。这让我想起古人之所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相同的胚芽发育成不同的品物，是环境在起着决定性作用。贫寒但却傲风造就你也梅也，苦难但却不屈成就我也梅也，这看似高抬和自夸的话语，其实道的是我们生命的本色与自择——本色的梅，不爱梅写梅，焉有它乎？
　　四
　　就这样，我们的身体走近了，就这样，我们的心灵相交了。那年的夏季，你邀我去冰城哈尔滨，出席黑龙江省美术馆举办的《彩·墨·格·韵——中国画七人作品展》开幕式，我那井架、油井叠加的心里，蓦然有了江水流经的滋润。你的梅和那些山水、花鸟，以及岩彩，牵手并肩于美术馆的展厅里，更显梅之雅洁清丽，为闻名遐迩的冰城盛夏添些许疏影清韵，让驻足画前的观赏者，有冰清玉洁的消暑感。那天，在你的画前我们留影纪念，背景的梅画，成为我们心仪梅韵、行约梅品的永远定格。我特喜欢你的那幅长卷——《花开雪霜时》：老桩向空，虬枝横斜，白梅如雪，苍郁的背景让我顿生涅 之感……看这幅画时，我的心灵游离得很远很远，再从苍茫辽阔的天尽头，回到这老树新花上，我感到情感在激荡，身心在洗礼——清静的梅画竟有如此催人的力量，这不正是画家的生命律动、笔上雷霆吗？
　　于无声处听惊雷，清静梅画，内涵山之巍峨、海之喧啸，正如君子立世，虽谦谦而生浩荡之风。画品即人品，当今的社会，浅薄、浮躁、苟且、龌龊之人不为鲜见，若是有幸以你的梅画为镜，定会照出其华服与大言蔽之的些许丑鄙，若视梅为师，或能取正修身吧！我想，无论属意何艺，自赏只是浅尝，能为天下镜者乃为上，而这，却是需要情操与高艺的。也许学忠君画梅并非有意示教，但正如金子的自然闪光，有了成色是不需要刻意为之的——看你的人，如看你笔下的梅；看你画中的梅，犹若看生活中的你……
　　五
　　戊子五月，蜀中汶川地震震惊华夏。你说，好想去汶川做一名志愿者。我说，年龄大了，还是发挥自己的特长，画梅言志吧。就这样，你的《松梅图》和油田作家的诗文一起刊登在报纸的专版上，你用松的苍劲坚强、梅的大气凛然，寄予了一位石油画家对汶川天难的关切。
　　这年八月，第二十九届奥运会在北京如期举行。看开幕式上的《美丽的奥林匹克》，那梦幻“五环”，那新颖“鸟巢”……你艺术家的胸怀瞬间雪浪破堤，奔涌的激情令你再泼《迎春三友》：红梅绽放、松针铺蓝、竹挺气节……恰逢梅友相聚画前，氤氲的茶香融合梅韵、松风、竹魂，徐徐且又浩荡地透襟入怀，洇为壮若山河的无边长卷。看画思人，由人悟画，不由同慨：最美最大的图画是生在心上、长在魂里的，《迎春三友》已携我们的魂魄和奥运开幕式的鸿篇巨制次第展卷，虽若滴水，虽若细流，但与万众相融，即为人类长河之涓沫……
　　秋来时节，你赠我大幅梅画《鱼群出山正春时》，迎面的红梅姿若横空，渐远渐淡的山石之间，江河奔流，群鱼出山，勃勃的生机盎然透纸。我被你的胸怀感染，兴起趣生，赋《卜算子》一阙，填在山石梅畔：“冰雪润芬芳，山石化骨峥，寒来暑往成岁月，悠悠心香浓。梦里碧水春，相逢小鱼童，且歌且舞向四海，何论高低中。”
　　是呀，生命已过大半，终老一生留于世的，或许只是一掬心香——平么？淡么？惨么？“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仰老庄而期大智，望自然而晓不穷，鲲鹏翔胸若无，方得所欲之乐。
　　我把这幅大画装裱置于办公室的墙上，看梅，看山，看水，看鱼……
　　六
　　学忠君，我想跟你讲段与梅相关的亲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