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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涛电影解说 表弟小涛

发布时间:2019-04-04 04:30:32 影响了:

  小涛就是那个只要一生气,脸就白得发青的表弟。这个表弟说起来,算得我们这一辈中最聪明的一个。  记得我们都还在读小学时,大人们为鼓励我们好好学习,曾制订过一个激励机制:期中期末,谁的两科主科(语文和数学)考过九十分,谁就能得到五毛、一元不等的奖赏。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得,我和表哥、表姐几乎没得过;加上他从小长得白白净净,又好卫生,大人们都很喜欢他。
  但稍大一点,这个表弟却性情大异,变得十分的捣蛋,结交了许多社会上的朋友(那时我们管这种人叫“超社会的”),跟着他们舞刀弄枪,打架斗殴,让我的姑妈姑爹头痛不已。据说他打架很讲策略,防守时躲闪灵巧,进攻时却总采取偷袭侧攻的战术,而且下手十分狠毒,有一次差点闹出人命,被公安局抓去关了十多天。
  一个公认的乖娃娃,怎么突然变成一个小有名气的架犯了呢?他的父母、外婆、舅舅、舅妈、姨妈、姨爹们坐到一起,反复分析商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都是因为他换过血”。原来表弟十来岁时,曾在外婆家前面的“大江苏”餐馆买过一个“烧卖”吃,里面据说有一只绿头大苍蝇,吃下去就开始拉肚子,怎么也止不住,直至下病危通知的程度;当时急需输血,医院却没有合适血型的血,眼看无救了,大人们急得不行,他父亲,也就是我的姑爹,甚至给医生下跪,求他们一定想想办法。幸好这时来了个义务献血的军人,血型正配,这才救活了表弟。大人们回忆,说那之后,表弟就开始变了,越来越不听话,直至发展到动刀伤人被拘留的地步。“但那是个解放军叔叔的血啊,”大人们疑惑不解,“应该比原来还乖才对嘛。”
  我对这事没什么印象,而是后来才听大人们说的。不过自从懂事起,我就觉得表弟的确胆大妄为,跟我们都不一样,比如他某天就会突然离家出走,有时候是因为又做了什么坏事,被父母责骂,负气离家;有时候却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在家里呆腻味了,想出去散散心。他东家住一宿,西家吃一顿,常常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甚至数十天。
  按我们的想象,他在外面四处颠簸,不定多邋遢呢。但事实恰好相反,他穿得比平时在家还要光鲜整洁。某次我放学回家(记得那时我读高一),一路哼着京剧《甘露寺》中“劝千岁”的段子,刚过邮电大楼旁边的羊肉粉馆,就听见背后有人叫我,我回头看,正是表弟。那时他又一次离家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穿着熨得十分平整的黑色八分细管裤和一件金黄色的套头毛衣,衬着白领白袜和白净的脸皮,看上去十分精神时髦。他表情恬静,微笑说:我一听前面有人哼京剧,就知道是你。据说有一次他离家出走,没袜子换,忍受不住,干脆拿了朋友姐姐的丝袜穿上,惹得别人耻笑。就这点而言,即使是在他最被家人痛恨的时期,也都是我们的榜样,母亲就常常拿他来说我:“你看人家小涛,流浪都比你讲干净。”几年后,我和父母赌气,离家出走,到云南去找父亲的同学李必雨李叔叔,就是约了这个表弟一起去的——我断断是不敢独自离家的,而他是个流浪的积年老手,经验丰富,有他在我就踏实了。前不久,突然想起这事,我还专门写了一篇题为《在路上》的小文回忆那次经历。
  父亲这边的整个家族,向来信奉“棍棒出好人”的古训,而且以此自豪。记得我某次站在窗户前,一面比划一支木制驳壳枪,一面指着对面房梁上的一只野猫对表哥说:“不怕,老子们有枪的。”不想就被身后的父亲听见了,他从窗户里伸出头来,厉声呵斥:“刚才你说什么?”我吓晕了,狡辩道:“……没什么啊,我说老虎有枪……”这下不得了,父亲觉得我不仅说粗话,还不肯承认,还要撒谎,于是罚我跪人造砂。他把黄豆大小的沙子匀匀地铺了一层,让我光着膝头跪下去,直跪了一个多小时,膝头浸血,这才允许我起来。一句“老子”,就被如此惩罚,表弟那些所作所为引起的反应就可想而知了。而且我家除了家教严厉,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谁家孩子犯错,全家人人得而打之骂之。我母亲不许别人骂我打我,被说成是“最惯事娃娃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表弟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记得某次他偷拿我母亲的锑盆卖给废品站(为增加重量,他把锑盆敲扁,中间包了一片残瓦),被我的二叔拎着后领,一脚踹在屁股上,从堂屋大门腾空而起,越过三级石坎,直落到四米开外的院坝中央。另一次是奶奶让他把凉在厨房大灶边的牛奶给八姑妈正吃奶的二儿子送过去,他一面端着奶锅走,一面就把上面结的奶皮舔吃了。这次出手的是我的幺叔,他把表弟的右手掌按在墙上,挥动一把匕首,在他五指四周噗噗乱戳,嘴里怒斥,下次再犯,就把手钉在墙上。我在一旁看着,腿都吓软了。还有一次,不记得又是犯了什么错,他被反剪双臂,半吊在院子里的大夹竹桃上示众,那形象,跟革命电影里临刑的烈士一模一样。也许是历惯不惊了,他吊在那儿,一声不吭,神色平静,又像认命,又像不屈,有客人来,他还微笑点头打招呼:“王叔叔,你来了……”
  成年以后,表弟也好弹吉他。事实上他学吉他比我和表哥都要早,因为他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多,比我们更早地接触到吉他,印象中他还教我弹过一首歌:“在无人的海边,寂静的沙滩延绵……”起首的把位似乎是Am。表弟弹吉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他左手换位速度仿佛很慢,却一点不影响时值。我曾想学他的样,也表现得从容些,但不行,总要慢那么一点点而跟不上节拍。
  有一次,表弟郑重其事地通知我和表哥,要我们几天后跟他去见一个住在水口寺的朋友。据说那个朋友一家五口,因为偷窃总是轮流坐牢,几十年就没聚齐过。他认识的是这家人的大儿子小果新,刚从牢里出来,会唱许多牢歌,要我们去开开眼界。说到这儿时,表弟的神情变得豪迈起来。小果新说的,他说,大牢里藏龙卧虎,什么能人都有,有些人弹吉他弹得之好,你做梦都梦不到。
  几天后,我见到了那个叫小果新的人,在他家吃了一顿辣子鸡火锅,还试着喝了一杯啤酒,那可能是我第一次沾酒,感觉很难受。小果新并非我事先想象的那样凶神恶煞,相反,他长得精瘦干瘪,个子比我和表哥都要矮上一头,待人接物表面上看似乎很和气,但眼神里实际上有种冷漠或者尖锐的东西,联想到他复杂神秘的背景,我整个晚上都倍感敬畏。我对他家五口人轮流坐牢的事好奇万分,几次想开口询问,都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没敢开口。那天他家里始终就他一人。晚饭之后,他应表弟之邀,操起吉他唱了几首大牢里学来的歌。他弹琴时的姿势和表情都异常专注,感觉像是准备大大的抒一番情,但一开口,不仅嗓子嘶哑,吐字粗直,而且因为对歌词内容缺乏起码的理解,过度刻意的情绪反而显得既夸张又南辕北辙。每唱完一句,他的喉咙深处总会发出一种轻微而黏稠的声响,像人独自叹息,又像蟹沫在水里悄悄碎裂……那些歌词的内容倒很有意思,所述所思,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我的生活毫不搭界。可惜那时没想着把它们记下来。几年后,听磁带上迟志强唱牢歌,两相比较,反显出小果新唱得好了。迟志强有意渲染的感伤悔恨,一听便是想当然的模仿,肤浅而虚假;而小果新正因为毫无技巧,他试图表达真诚的笨拙里倒有了一种感染的力量。
  在我和表哥用“吉他勾魂法”追女生的时期,表弟当然也在实施同样的伎俩,只是跟我和表哥不是同一个圈子,他经常聚会的,除了小果新之类社会上的朋友外,就是花灯剧团的那些子弟们了;前者我和表哥向来敬而远之,轻易不敢沾惹,而后者自成一派,对他们而言,虽然认识我们,却视我们为圈子外的朋友,所以表弟使用“吉他勾魂法”的方式与功效,我和表哥并不清楚。也无从想象,只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得以瞥见一点消息。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我和表哥无意间闯到表弟家,正碰上他邀了男男女女七八个朋友聚会,分成几组,有的听磁带,有的闲聊,年纪看上去都比我们小,而且一个也不认识。表弟给我们解释,说他要追一个女孩子,却跟她不太熟,所以多请了几个人来凑热闹。你们来得正好,他说,一会我把她带到里屋谈,你们弹吉他,帮我稳住其他人。我和表哥自然义不容辞,等他把那个女孩子带进里屋后,我们就操起吉他,把所有人都邀到客厅一起唱歌。中途时我出来倒茶,听到从里屋门缝里飘出几句话,正是表弟深刻而低沉的嗓音:“……像我们,不光喜欢听歌,还要搞清楚它为什么好听……”从表弟家出来,我把这话说给表哥听,他瞠目结舌,艳羡和鄙夷两种表情在脸上此起彼伏,大声说:这也太阴险了吧!啊?我们就在街上放声大笑。笑完之后,我猜想他和我一样,也起了一身密匝匝的鸡皮疙瘩。
  我后来忘记问表弟,那女孩子最后同意和他好了没有。我估计同样的话他一定给不少女孩子说过,所以我现在问也没什么意义,他肯定想不起我问的是哪一个。
  我在前面说过,花灯剧团的子弟很奇怪,大多数不是学乐器、当歌手,就是学烹饪。表弟也不例外,他最后成了一名一级厨师。记得他烹饪学校毕业不久,请我们去他工作的餐馆吃饭,他点了一道叫“乌云炒肉”的菜。我不懂什么是“乌云”,表弟说,就是黑木耳。我恍然,原来“乌云炒肉”就是普通的黑木耳炒肉。我觉得有趣,笑起来。表弟也笑,同时庄重地告诉我:“菜就是厨师的儿,给它取什么名,它就是什么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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