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求入狱的老人:河北84老人为啥入狱

　　七十三岁的付达信坐在只铺了一张席子的硬床板上，弯曲起一条腿。眼睛微闭的时候，他又想起了监狱里的生活：“有馒头和稀饭，不用劳动，生病了有人看。”有时还能让他一天抽上几支烟。这就是他对“好生活”的全部想象。
　　2008年9月，付达信在北京站广场抢劫未遂，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宣判的时候，付达信恳求法官：“判得太轻了，你再好好审审。”他的想法只有一个，进了监狱，就不必再为填饱肚皮而四处奔波了。
　　一年半后，付达信提前出狱，住进了湖南省衡阳市祁东县灵官镇敬老院。但他还是说：“这里的生活赶不上监狱。我不想减刑。”
　　老人为养老入狱
　　在灵官镇敬老院，付达信是个“见过世面”的老人。尽管村里人告诉他不要讲抢劫入狱的事，付达信还是经常讲给敬老院的老人们听。
　　那是2008年9月8日下午，北京站广场人流熙攘。身无分文的付达信又感觉到胃里饿得一阵阵痉挛。他用手擦了把汗，终于下定决心——抢劫。
　　售票处，二十多个人在排队买票。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手里举着三百块钱，眼睛盯着售票窗口一步步往前移动着。付达信觉得机会来了。他凑过去，用力一抻，扯下了一百元钱。他拿出一把小水果刀，笑着对她说：“你喊‘抢劫’。”
　　“神经病！”中年妇女认为碰上了病人，自认倒霉嘟囔着转身继续排队。
　　“我当时这个气啊，想她怎么不喊啊，她一喊，警察来了不就行了嘛。”付达信说。
　　付达信决定要抢个拿包的。在北京站广场西侧的花坛边，一个背双肩包的女大学生引起了付达信的注意。“把包给我。”付达信跟在女大学生身后喊了几声，对方都没有理睬。付达信只能小跑着追赶，拉扯女大学生的背包。背在后边的双肩背包被拉得滑落在手臂上，女学生抓着自己的包不放，付达信也使劲往怀里拉。争抢了一会儿，付达信体力不支渐渐落了下风。
　　他再次拿出小水果刀，让女孩儿喊“抢劫”。这次，女大学生喊来了警察。付达信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块六，你说能吃啥？”
　　不止一次有人问付达信，为什么要抢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付达信说，自己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付达信是湖南省衡阳市祁东县灵官村的农民。因为家里穷，付达信一辈子都没有娶过亲。年轻的时候，在云南放过六年的鸭子，鸭子被人毒死后，他开始常年在广西、广东打工。
　　年纪大了，付达信再也干不动活，只能回到村里。近年田里的活干不动，付达信将村里分给他的八分地退了回去，也由此走上了“食不果腹”的艰难道路。
　　为了养活自己，付达信在附近批发一些烤烟、干鱼和虾子，一个扁担、两个筐，挑到集市上去卖。年纪大腿脚慢，付达信总是落在同去的村民后面。平均下来，每天可以挣两三元钱。要是卖不掉，还要亏本。
　　从2003年起，他领到了一年三百元的五保户补助，2007年补助涨到了六百元。付达信说，一年六百元平均下来一天也就一元六角，根本不够生活的。“我们这里米一元五角一斤，肉十三元一斤。一块六，你说能吃啥？”
　　监狱里的温暖
　　和其他人不同，付达信进了看守所便喜上眉梢。见到馒头，付达信更是欢喜得不得了。“馒头，我最喜欢吃了。”付达信脸上露出灿烂的笑。看守所里的犯人很少见到这么能吃的老头。他什么都吃，并且绝不浪费。别人吃不完的饭菜，付达信也会一一代劳。三个月，付达信胖了十斤。
　　在看守所待了三个半月，付达信被转到天河监狱。在监狱里，付达信两年来，第一次吃到了肉。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生怕把肉片很快吃完。付达信把肉放在嘴里反复咀嚼，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被同囚的狱友笑话了好半天。
　　三个半月后，付达信被转回到湖南省长沙监狱服刑。闲来无事付达信就看书看报，背唐诗，写字。有时候跟狱友下下棋，每天都要收看《新闻联播》。付达信在监狱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体检。“脑血管硬化、骨质增生、双肾结石、前列腺炎。”和以前生病硬扛着不同，付达信在监狱生病，中午和晚上都会有人来看望。每天均有医生来巡诊，有急病随时到狱内医院就诊，病得重了还会有专人来照顾。付达信前列腺炎发作，监狱里的医院看不好，还由四个警察陪同着去监狱外面的社会医院诊治。“他们扶着我，从来都没跟我说大话（大声呵斥）。”
　　在监狱里，付达信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总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但是，好景不长，付达信被减刑了。
　　提起减刑，付达信满脸的不高兴。“上过报纸、上过照片的犯人都会被减刑半年。”付达信不接受减刑，减刑要写悔过书，付达信不肯写。“我敢作敢当，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付达信怀念监狱，可他已经七十三岁了，他实在没有把握，还有没有体力，回到那个“安乐窝”。
　　【原载2012年7月27日《新华每日电讯·新华视界》标题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