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者的“人性”如此美丽】什么让我如此美丽

　　 在中国北疆油田一望无际的莽原上，有一个小小的开天村，住着新中国第一代的石油工人。半个多世纪了，这些为国家为民族奉献一生的工人和他们的家人怎样生活，怎样生儿育女，有什么悲欢离合，有多少爱恨情仇――这是作家赵香琴长篇小说《国血》要告诉我们的故事。作品深情地讴歌了新中国石油工人的伟大精神并在这样的思想基础上展现了他们丰富复杂、美丽善良的人性。在当代工业题材小说创作中，可以说，这部小说是最集中从世俗生活的角度来描写工人生活的，也是最有意识最突出展现工人阶级“人性”的优秀作品。当前文学中写人性很时尚，多为“小资”和有钱有闲者，给人误以为“人性”是这个阶层的人特有的专利。那么，《国血》告诉我们，工人阶级的人情人性如此质朴如此美丽，是独有的，是具有时代精神高度的，是和我们国家民族命运血脉相连的。
　　和以往我们读到的工业题材的作品不同的是，《国血》有意避开那些普通读者较难接受的工业技术和劳动作业过程，而直接把笔触伸到开天村的工人世俗生活中。尽管作家写劳动作业过程非常生动可读，有深厚的功力，但她还是把新中国工业历史进程作为背景，让小说的故事在世俗生活层面上展开，以更加丰富地揭示出工人生活现在已鲜为人知的一面。小说着力塑造了工人高喜扬的形象，让这个顶天立地、敢做敢为、无私刚正、深受群众拥护、具有领袖品质的男子汉在生活情感的矛盾中展现自己的性格。他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工友们共同苦苦爱着一个女人黄雪怡。可是，在这片男人过剩女人稀缺的莽原上，他更多地想到的是让工友们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很坚决地克制自己的情感。而那些“情敌”尽管都想得到这个女人，但得知高喜扬多年苦恋之情以后，纷纷退出。这种大团圆式皆大欢喜的感情纠葛，在我们今天过当鼓吹爱情自私的年代里，有一些不可思议，但作品恰恰在这里表现了工人阶级在一种特殊环境中那种无私的精神品格和人性魅力。高喜扬的形象也在这种过程中立了起来，非常真实，也非常动人。我们读多了那种“自私”的爱情故事，再读这种“无私”的爱情故事，别有一番感慨。
　　很显然，高喜扬是《国血》中的一个既具有真实性，又具理想光彩的人物。这个人物性格的确立使小说的思想主题产生了不可低估的现实意义。都说现在工人是弱势群体，好像成了社会的一个负担，需要社会发点善心来救济。但是，高喜扬形象表明，中国工人阶级尽管在当代遭遇困难，可能越来越相对不富有，但工人阶级的品质没有变，精神没有变，仍然在支撑着国家富强、民族振兴的伟大事业，仍然在开拓和创造着自己的历史。在这个意义上，工人阶级并不是弱势群体，而是历史发展的强大动力，代表着民族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这种唯物史观在当代也发生了严重的困难，许多人宁可相信生活的现象而不愿意探究本质。《国血》却自觉地站到唯物史观的立场上，坚持反映工人现实的精神。这种创作姿态难能可贵，也将把工人阶级乐观进取的精神推上时代的高度。
　　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血有肉、有情有趣，充满了鲜活的生活质感和气息。更为写实的人物如迟建军也写得非常到位生动。这个人物开始有点小资味，后来有些政客味，当了领导干部后则有了腐败味。但是在开天村这个工人群体中，这个作家笔下带有一定程度批判性的人物又有让人同情和理解的一面。他长期两地分居，妻子有了外遇，夫妻感情不和谐，带来了精神的长期压力，性格也渐渐扭曲。这个人物一定程度上真实反映了油田工人生存状态的现实严峻性，他们的人性正在面临着严重的现实危机。在作家笔下，天开村的女性，无论她们性格个性如何，也无论她们的人生有多少坎坷，甚至有着什么过失，都是美丽和善良的化身。开天村是一个充满人性温情的村庄。黄雪洁、黄雪怡姐妹不用说，王花这个人物笔墨不多，却很传神。她“xx”时当了造反派，批斗雪洁，最后良心发现，自动保护起雪洁。作家把劳动人民那种天然的本性写得非常可亲可敬。就其人性表现的丰富性而言，迟建军的妻子唐秀写得最生动。这个红杏出墙且有不少陋习的女人，其实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在男人冷落她的漫长日子里，她的精神确实有些变态。不过当我们读到她跟踪迟建军捉奸时打了工人女儿金小红一巴掌而内心后悔时，我们发现这个人物内心的善良人性并没有因艰苦的岁月消失，而是埋在心灵深处。
　　可以看出，作品从人性善的角度展开对开天村工人群体的描写，多少克制了作品的现实批判力度。从这个角度去表现生活，揭示现实并不意味着作品主题失去深刻性。雨果也是从这个层面上揭示人性，照样写出世界一流的作品。实际上，从人性善的角度去写，在今天反而有一种新的意味，人物和主题会出现新的审美因素。我们当代文学特别需要暖流。这里，除了作家对人性的道德倾向外，更重要的是作家有一种政治责任意识。石油工业和我们国家的经济安全紧密相连，因此必然会对描写这个行业的文学作品有一种特殊要求，就像军事文学有自己特殊要求一样，石油文学也有自己特有的规定性，不能像批判现实主义小说那样无所顾忌。这是对创作的一种限制，也同时提供创新的可能性。《国血》在自觉接受这种限制的基础上努力探索国家命脉行业文学创作的规律，把创作上的劣势转化为创作上的优势，是相当成功的探索。因为作家对石油工人的生活太熟悉了，任何限制都只能激发起她创新的热情。
　　《国血》虽然处理的是工业题材，但语言表现上看得出深受东北地域文化的影响，甚至深得地域文化之神韵。开天村男女们的情感性爱生活有大量的对话，机敏智慧诙谐幽默明快传神。正是这些生动的对话和大量细节描写，人物性格才鲜活了起来，开天村才生动了起来，人性才丰富了起来，生活的风貌才展现出来。这里，我们看到了东北二人转的语言表达方式的巧妙嫁接。东北二人转许多内容来自男女间的私房话，并发展出很生动的东北酸词。《国血》将其引入小说的语言表现中，保持了其生活原生态、生动性、文化性，摈弃其糟粕，读来有情趣但不低俗，有风情但不色情。要把握好尺度需要作家思想艺术上的功力。作家以这样的功力把《国血》打造成当代小说的优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