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过年_台山话回乡过年

　　从“公主”到“野丫头” 　　 　　差不多是在女儿刚满五岁的那年冬天，我们全家回江苏苏北的乡下老家过年。出发那天，一路上一直下着大雪，长途汽车在结冰的公路上哼哼了8个多小时才到达县城。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一照面，婶婶老远就张开手臂冲了过来，一边还大声嚷嚷着：“小公主回来啦”“小公主你受罪啦!”走到面前，婶婶不由分说地蹲下来想把女儿抱起来。可是因为路上的冰结得太厚，大家也都穿得太厚太滑，所以，刚一接触，她们就都仰面朝天地倒下去了!于是，她们俩干脆躺在地上大笑不起，大家也陪着狠笑了许久。这就像是“茜茜公主”视察故乡的第一个“接驾”场面。
　　第二天一太早，爷爷家的院子里就涌进来许多大大小小的孩子。一开始，他们站得远远的，似乎在用心观察我们这些“城里人”在干什么。慢慢地，他们凑得近了一些，对我们笑。再后来，他们干脆围过来，眼睛紧紧地盯在女儿身上。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些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孩子，女儿似乎有点紧张，她慢慢地向后缩，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我作为一个城里大人，也感到了一丝尴尬。这时，婶婶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包围圈：“嘿，你们，快带妹妹去找点好东西玩玩！”孩子们站在那里没有动，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这个“公主”妹妹。突然，一个比较大一点的男孩子从大门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对兔子的耳朵。很快地女儿面前出现了一只非常可爱的不太大也不太小的灰毛兔子。兔子很“乖”，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女儿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纳兔子，她很快就被这只兔子吸引住了。当她慢慢离开我，靠近兔子，慢慢蹲下来，把手伸向兔子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眼睛里美丽的光亮。“给你，让它吃！”不知道又是哪个孩子给女儿递过来一小片菜叶，女儿用菜叶靠近兔子，其他的孩子也慢慢地更加靠拢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女儿向我们宣讲了许多她当天得到的“特殊待遇”赶兔子赛跑，给狗洗澡，从地里扒红薯出来吃，看牛拉屎……其中最刺激的事情就是：那些孩子今天居然让这位城里来的“公主”骑了猪！
　　第三天，女儿一大早就自己吵着要起来出去玩。到了午饭时间，婶婶带我出去找她的时候，她居然从一个巨大的草垛中钻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泥土和灶灰，浑身上下都是草秆和草叶。看着她“野”得那么自由，那么快乐，我不禁感慨：乡下生活居然有这么大的魔力。一个从小被保姆和外婆惯得连手上有一点点糖汁果汁都会紧张地伸着手尖叫的“公主”，竟然这么快就被改造了！
　　
　　天地宽
　　
　　吃年夜饭的团聚时刻，应该是一个温馨的时刻，可是，就在孩子们走进堂屋大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女儿和堂哥先走进来，堂弟紧跟在他们后面。女儿一进门，就立刻转身去推门，似乎企图把门关起来，可是门太重，她显然是力所不及，而堂弟迅速侧身挤了进来，这时，女儿立刻放弃了对门的控制，转身拉着哥哥走向饭桌，脸上洋溢的都是“得意”。大人一看就明白，两个小孩子正在争枪“玩伴”。突然，堂弟冲上来，从背后使劲蹋了姐姐一脚，然后放声大哭。女儿的反应也很干脆，回过身双手扳住堂弟的双肩，飞起右脚，“咚咚咚”地连续狠蹋了他三下，也放声大哭起来。“啪”的一声，丈夫狠狠地在女儿的脸上扇了一掌：“谁让你欺负弟弟的”女儿脸上立刻明显地出现了一大块红印，她止住了哭嚎，眼里充满了镇定的神情，用非常强硬的态度说：“是他先踢我！不是你说的，‘别人欺负你，就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说的是别人，他不是别人，他是你弟弟”丈夫的声音还是很响很凶，但口气中显然包含了惊讶和尴尬。女儿的嘴角已经有点破了，一条细细的血线正划过她雪白的下颚。虽然我很心疼，但我还是忍住了：“爸爸说得对，不能欺负弟弟的！”“那为什么他能欺负我”终于，女儿也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年夜饭“演砸了”。所有的大人都很尴尬，所有的孩子都很沮丧。我当时除了心疼女儿以外，也很痛恨丈夫爱面子，更惊讶和气愤他居然教女儿要使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手段来处理孩子间的冲突。我站起身，没有说任何的话，拉着女儿从“家”里走了出去……
　　我拉着女儿的小手，没有任何目的地在寒夜的冷风里走着，渐渐走出了村庄，走进了田野。田野很平坦、很辽阔，一眼望去，能够看到远处的地平线。在地平线的上面，是天空，天空很深远也很辽阔。
　　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又走回了村庄。当我抱着女儿在打麦场的一个草垛下坐下来时，心情已经平静多了。“你的嘴巴还疼吗?”“疼!”“爸爸也舍不得打你的，他刚才实在太生气了。其实弟弟很小，你不让他和你们一起玩，他当然会很生气。不生他们的气了，好吗，”“好 ”“生气其实挺没意思的！我们回家去吧，大家都在等我们呢！”我们母女拉着手开始往家走，当看见堂屋敞开的大门和立在温暖的灯光中的丈夫高大的身影时，我觉得自己脸上有一股温暖的细流慢慢滑了下来。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