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民歌：“不合时宜”亦绕梁】

　　总想为民歌说点什么。在这个工业化的时代，民歌因为不合时宜被人遗忘，越来越难听到了。而我一想到民歌，那些从乡野、山村里飘荡出来的歌调，就像飞溅的溪流，奔流着冲进我的脑门里。
　　是谁把逝水的年华比作美丽小鸟，和着欢乐的旋律，却唱着“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真不知是冷静的达观还是无奈的叹息，听着就叫人喜欢、回味不已。
　　当我坐在去乾陵的车上，看着窗外的黄土地、白色的石灰窑，绿油油的庄稼和灰色的土砖房，忍不住唱起了《赶牲灵》，一唱到“你若是我的哥哥哟你招一招手，你不是我的哥哥哟走你的路”，心里就忍不住地笑。民歌就是这么好玩，民歌就是长在这种地方的！听过很多次的《蓝花花》，可是总觉得唱得不够味儿，没有当地的味道，我只好想象着它那本应有的既悠远又凄怆的调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品味。直到最近我看电视无意中翻到陕西台，正好听到放《蓝花花》，才算过了一次瘾。
　　听歌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初中毕业那年去四姨家，走在托里县的路上。那时车窗外飘着毛毛细雨，轻柔得几乎没有一样拂在绿茸茸的缓坡上，也许此情此景最勾人情怀，站在公共汽车门边的一位哈萨克男子突然亮开嗓子唱歌，车厢里顿时一片寂静，只听他唱得深情委婉悠扬至极。古人形容歌唱得好叫做“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可是我听那位哈萨克男子唱歌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对哈语一窍不通，想起来仍觉得那歌在天上的云边萦绕，心动得很呢！
　　中国的民歌多如繁星，东南西北都有，各省各地各具特色。比较起来，我更喜欢西部的民歌，陕北民歌、蒙古民歌、新疆民歌、青海民歌、西藏民歌……
　　西部民歌唱得嘹亮奔放，听着襟怀开阔大气，更不乏优美婉转动人，要不王洛宾怎么肯跟随马步芳的部队扎进了大西北就没有出来呢？
　　西南的民歌当然也很有听头，像刘三姐唱的“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灵巧别致得很。但在我看来，江南小曲用普通话唱能听得有滋有味，像茉莉花一样清新玲珑，可要是俚语俚趣儿重的，像我这样的西北人，听来可能就不容易理解了。
　　西部歌就不一样了。陕北人把他们唱的曲儿叫酸曲儿，可要么巧用比兴十分含蓄，要么酸得俏皮肆意，颇有《诗经》遗韵，古风犹存，我喜欢。
　　曲调富于变化，更是西部民歌的一大特色。谁能比得上西藏民歌的高亢与低回，仿佛唱尽了人类的终极情怀？谁能像蒙古歌那样，像水一样的滑音在舒缓起伏的草原上荡漾？谁能比得上维吾尔民歌，幽默风趣与奔放热烈和着他们的舞姿，别是一番风味？这些表现力特别丰富大气的歌，实在让人喜之不尽！
　　那些代代相传、口耳传唱的民歌，网罗着人们的欢乐与忧伤、梦想与憧憬，捕捉着一丝丝难以捕捉的情绪，然后化成一支支优美动人的歌曲，让唱的人入神，听的人忘了烦忧。
　　那些简单、朴实、周而复始的旋律，正像人这一生。四季的轮回和每天相似的生活，念念不忘的人和事，一再犯的错误，无数的简单重叠，构成了这样回环往复的节奏。民歌就是这样切合了人生的节奏，伴着我们周而复始的生活，让我们一边走着，一边品味。
　　摘自《人民日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