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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江子|江子

发布时间:2019-04-16 04:26:54 影响了:

  饭桌上,江子说,有好朋友约稿,要做一个关于他散文写作的专题,能否写个小文。我一听,很是犯麻。我的爱好就是写几行小诗,要说评论文章,从来就没写过。他又加了一句:就是个印象记,可以随便整。顿时心里轻松了,饭也多吃了一碗。
  那就随便写了。
  初识江子,那是十五年前,在南昌郊区的梅岭脚下。省文联举办了一次“早春笔会”,聚集了当时省里的一批“早春的芽儿”,会上第一次见到江子,一米八的个子,方正的脸廓,衬着一双小眼睛。那时的江子也写诗,且以组诗《我在乡下教书》获过《诗神》举办的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博得了不小的声名,让我等颇为眼红。只是没想到,那年他已经开始转向写散文了。江西团校简陋招待所里昏暗的灯下,他掏出了一沓稿纸,是两篇新写的散文《货郎》和《流浪的篾刀》。俺还清楚地记得,那时他的小眼微眯,似乎有些羞涩。
  第二次见面,是在新世纪初的吉安。那次,从南昌出差返回赣州,火车开到吉安站,突然想起江子就在这座城市,就临时下了火车。那时的江子,得益于写作的成绩,已由一所乡村小学调入了县委宣传部,又进了市文联,仿佛是市里专职的作家了。在座落于赣江之滨那间文联的小房子里找到江子,他显得很惊讶,更有一种意外的欣喜。邀上城里几个写东西的朋友,我们到江心洲上的白鹭洲书院游玩。那是文天祥少年时读书的地方,古树蓊郁,旧楼雅静。晚上,几个聚餐闲聊,指点文坛,激扬文字,酒后的江子露出了他的率性和大气。
  再后来,江子进了省城,在省文联谋职。三年后,我也离妻别子,到了南昌。这是一段最孤独的日子,偌大的城市,没有亲人和朋友,内心总是一片凄惶。此时的江子,已经住进了新房,接来了家小,在这里过出了小模样。凡到周末无事,便顺着沿江大道,过八一大桥,到新区的江子处混饭、闲扯。一般是步行,来去各要四十分钟。江子说,四十分钟,够你在心里写下几首诗的草稿呢。
  就这样,十五年的时间,江子混成了我哥。
  刚才说到了酒,这里就说说江子和酒。本来,我是不配谈酒的,因为除了年少时以外,我将近二十年几乎是滴酒不沾。但江西文学圈里的朋友都知道,江子是个饮者。江子喝酒,最大的特点就是爽快,虽然酒量不高(据我估摸大概为白酒六两、啤酒五瓶),只要有好友在座,必定兴致高发,无论白酒啤酒,无论酒质优劣,一杯一盏尽显豪侠之风。如此下来,十有八九便要喝高了。喝高了的江子最为可爱——他绝不会说混话、胡话,反而思维尤为敏捷,神态更见率真,说话语速极快且妙语连珠,同时辅以生动的形体语言,直如进入无人之境。此刻,便是酒桌上的高潮,喧哗之声常常引来四周侧目。而不喝酒的我,只能安坐一隅,赚得一些门外的快乐。
  所以江子老对我说:你不喝酒,不好玩。我就对江子说:你不打牌,不好玩。江子是个“三好青年”,爱好写点文章,喝些小酒,从来不和扑克、麻将沾边。以前他抽烟,但两年前小恙一场后,他竟然把烟给戒了。现在,我们两个聚在一起,一般的情形是:两人相对而坐,他撬开一瓶啤酒,我手里夹一支香烟,各得其乐。我问:再来一瓶?他摇摇头,“老婆说,以后要少喝点了”。抬头看,他前额的头发又稀朗了一些,我的白发也在日渐增多。原来,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啊。
  我担心有一天,江子会不会把酒也戒了。最好不要。江子不喝酒,他的朋友会失去很多快乐。不喝酒的江子,想必他自己的快乐也不会更多。
  在省文联,江子身兼两职:一本文学期刊的主编,省评论家协会驻会干部。编杂志,写评论,搞活动,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江子的文学创作。江西的散文,这些年来出现了一个在全国颇有影响的青年写作群体,江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我不写散文,但江子的散文我基本上都读过,有些还是第一读者。按照我的理解,我觉得可以把江子的散文归结为:青春系列——以七零后的身份,叙述这一个年代出生者所经历的独有的阵痛和感伤;暗疾系列——以心理解剖师的身份,阐释生活在各个社会角落(或者底层)的群体的困窘和无助;乡村系列——以迁徙者的身份,描写社会变革中乡村处境的割裂和尴尬;红色系列——以钩沉者的身份,挖掘红色岁月里一度遗佚的侠骨和柔肠。
  或许是相同出生背景、相同生活经历的缘故,我最偏爱的是江子关于乡村的系列散文。以前和现在,很多人都在写乡村,但江子的乡村和别人的乡村不同。无论是《赣江以西》《消失的村庄》《血脉中的回声》,还是《乡村有疾》《歧路上的孩子》《打工时代的婚礼》,他写下的一个村庄的不是一个村庄的历史,而是一个村庄的现在;不是一个村庄的存在,而是一个村庄的消逝。改革开放、工业化、城镇化,加剧着城乡结构、工农结构的变迁,这些社会变迁给乡村带来了怎样的裂变和疼痛?今天我们看到的乡村和十年、二十年前有什么不同?走在返乡路上的江子说:“必须有人记录下这一切。中国散文传统的一脉,是史官带有使命意识的庄重书写。那就让我做我的故乡的史官——同时也是做当下乡土中国的史官。”
  我想,写乡村的江子,其实是有野心的。他以自己的的老家——江西吉水县一个叫下陇洲的村子——为支点,试图接近我们所处的时代中乡村的真相,竭力捕捉人们视若不见的乡村常态中的惊心部分。在他的笔下,我读到的不仅是对遥不可及的故乡的寻找,更读到了一种责任、一种使命。
  我喜欢江子,喝酒的江子,写乡村的江子,我哥江子。相识十五年,我给他写过三首诗。选一首四年前写的《入夏》(也是我最喜欢的),放在这里,作为结尾吧:
  时令已入了夏。江子说:昨有客
  自故乡来,一瓶白酒,两杯扎啤,下了两人的肚
  回家的路更宽。我好不羡煞
  江子说:近段时间嗜睡,一挨枕头就沉
  就难醒。我好不羡煞
  此江子,吉安人氏,先我三年入省城,职业编辑
  年写散文约八万字,有集著两种
  我业余写诗,不饮酒,难入眠
  而面目愈见清瘦。江子说:我好不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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