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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饭店_和平饭店多少钱一晚

发布时间:2019-06-19 04:37:37 影响了:

  一 勺子  三个穿丧服的人站在殡仪馆出殡的门口,天上斜雨霏霏。  褐色的薄木棺材被抬上黑色灵车的后厢时,夏工之本能地挺身往前,准备搭把手帮忙。“别摔着。”他一片空白的脑子里缓慢地闪过这个念头,就像这一个多月来,他在父亲床前帮忙护士和护工照顾病中的父亲,心中时时注意的一样。接着,他反应过来了,便收住步子。
  棺木往长长的车厢深处滑去,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棺木一端贴着一张纸,上面陌生的字迹,毫无感情地、工整地写着“夏亭芳灵柩”。正是这张迎面撞来的纸条点醒了夏工之。
  穿黑色制服的殡仪馆职员上来关上车门,“砰”的一声。眼里“夏亭芳灵柩”这几个大字消失了。不过乌亮的车厢盖上,倒映出了四张从丧服的黑色中浮现出来的面孔。唯一微笑着的,是照片里的脸。那是个容长脸儿的中年男人,一头乌发用发蜡整整齐齐梳成三七开,夹大衣勃克领里的羊毛薄围巾里,露出雪白的衬衣领子。他的眼睛里带着一股旧时代商人的机灵劲。他比另外三张脸都要年轻,开朗,精明,优渥,好像与他们毫不相干似的。
  夏农之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陌生的呜咽。这声音吓着了她,她禁不住望了望四周。她看见哥哥铁青的脸,紧抿着的,以至于只剩下一条缝的嘴唇,这张嘴唇的样子很像爸爸。她心里有点不着边际。再看见母亲惨白的脸,母亲脸上姣好的轮廓至今都没有走形,头发仍旧梳成一个发髻,整齐地盘在脑后。她浮肿的眼帘里含满了泪水,但却没有狼藉地流得满脸。这仍旧是夏农之多年前熟悉的彬彬有礼,控制良好。于是,夏农之确定,刚刚那声响亮的呜咽是自己发出来的。她就是打破这石头般静默的那个不审慎的人。她连忙在口腔中压低下颚,缩紧自己的喉咙,控制住自己。在她身体似乎是本能的反应过后,她吃惊地意识到,本以为自己终于脱胎换骨,但从前那个如母亲般坚如磐石的自己,还悄悄住在身体的至深处。
  灵车溅起地上的雨水,缓缓启动。夏工之连忙跟上车子。夏农之搀了母亲一下,也跟在后面。雨水落在脸上,仿佛是陌生的眼泪。灵车极慢地向前开了几分钟,慢慢加快了速度。夏工之随之疾走,他似乎不明白,灵车怎么可能不等家属,就擅自开走。他心里想,爸爸已经不能自理,一步也离不开人,怎么能自己走开。于是他回过头来,询问似地看看妹妹,这次已经不该追了吗?
  一个多月前,父亲被送进病房时,护士拿了张纸塞给他,说,病人很危急,急诊间已经给用上了急救药,让他马上去付费。他拿上钱就跑。那天也是下着小雨,一路上都是浅浅的水洼。那时他混乱的脑子里只留下护士吩咐的一句话,这是急救药,得马上去付钱。
  他一步踏进水洼里。水洼里的水溅到裤腿里,袜子瞬间变得又湿又凉。夏工之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刹那回到了少年时代,在上海潮湿的冬天里奔跑,黑色帆布的回力球鞋常常溅起冰凉的雨水,袜子湿了,小腿上一片冰凉。父亲骑着部蓝翎牌脚踏车,跟在后面。父亲盯住他长跑,因为医生说过,少年时代增强体质,能带好他小时候的哮喘病。那时他刚刚发育,声音变得很难听。“米奇!不要跑呀,爹爹已经用上药了。”身后传来妹妹的劝慰。听到有人叫他小时候的名字,感觉太奇怪了。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妹妹站在住院部的屋檐下,她的身体几乎是幼年时代两倍,看上去极像父亲年轻时的样子。她虽说是二妈所生,比自己小十几岁,但彼此感情却一直很好,没有通常同父异母孩子之间的隔膜。从前她总是信赖地仰着头发黄黄的圆脑袋,对自己言听计从。如今,则是以手足之间才能提供的安慰,安慰了自己的焦躁。
  这次也是雨中。夏农之苍白的手捂着口鼻,眼泪涟涟地向他摇了摇头。夏工之再次收住了脚步。“就到这里了?”他不相信地问自己。当时,从父亲败坏的身体上,各种管子被一一从各种洞眼里拉出来时,他也这样不相信地问过自己。要知道,爹爹上大学的时候是学校篮球队的前锋呀!夏工之的三步投篮,是十岁的时候,由爹爹教会的呀。爹爹在学校里抱着篮球的照片还登在《良友》杂志上的呀,夏工之看着妹妹红肿的脸,不相信。
  灵车眼看就到了窄弄的街口,转上了街道,消失在右边的围墙后。夏工之这才急了,拔脚便往前追去。平躺在车厢里的那个人,从你第一眼看这个世界时就在眼前,不论以后有多遥远,他都是世界理所当然的一部分,幸与不幸,都紧紧相连,见与不见,都紧紧相连。现在他已被黑色汽车带离。从今往后,不必避到天涯海角。从今往后,无论走到哪里,全都找不到他,不能摸到他,不能听到他,永远不能。生活中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它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代名词。
  追到街口的夏工之看到的是一条对某人永失父亲这件事毫不知情的马路。那里车水马龙,情侣们脸上散发着梦幻般的笑意,城市高架路就横在街道上空,无数汽车在那里无声地飞奔。这么多年来,他不知梦见过多少次失去父亲的时刻,父亲从楼上跌下来,或者别人在梦里说,还不快回家,你爹爹自杀啦,或者爹爹在晚饭桌上,若无其事地用剪刀戳着自己的太阳穴,二妈却笑眯眯地给他剥一只蟹钳。梦中的自己永远是个少年,场景则永远是光线幽黯的春日黄昏。可他惟独没想到,这惊天动地的时刻终于到来时,在这条大街上竟是这样无动于衷的样子。
  爹爹终于消失了。
  夏工之的头发,在幽黯的雨天里,是微微浮动的雪白一团,就好像浮动在心中的茫然所失。
  夏工之雪白的短发令夏农之心中震动。父亲过身后,夏农之为他擦洗更衣,她发现即使是已九十七岁的父亲,他脑后稀疏的头发还是夹杂着些许黑发。米奇的头发却比父亲的头发还要苍白。多年不见,他已然变成了一个干瘦的内地老人,甚至说话时带着一些新疆人的口音。虽然大家都回到上海,吃的是幼时一样口味的饭菜,但她分明在他呼出的口气里闻到一股粗重的西北气味,那是一股生大蒜在肉体中发酵,又透过温暖的消化道冉冉升起的刺鼻气味。在夏农之看来,如自己一样,米奇肉体的内部都已经改变了。
  这是一对分离比相聚的时间长得多的兄妹。夏工之毕业后,就响应国家号召远去新疆。夏农之却在大学毕业后,马上设法远去美国。他们兄妹都在远离父母的地方落地生根,脱胎换骨,与本地人结婚生子,约好了似地,没有教过自己孩子一个字的家乡话。他们一头沉入浩瀚的日常生活之中,难得回家探望父母,直到父亲病重。他们的父母也从未去他们的家里探望过,从未召集过哪怕一次新年团聚,他们简直就不认识第三代。夏农之在换美国护照时,早已用回了自己1952年前的名字,明妮。她在美国中西部的安静小城生活中成功地埋葬掉“夏农之”这个名字。但看起来,夏工之却是从生理到地理,完全埋葬掉了穿黑色回力球鞋,骑蓝翎脚踏车,着迷于海涅诗歌的忧郁的“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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