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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飘逝]《随风飘逝》

发布时间:2019-06-11 11:23:20 影响了:

  那时我们真穷。通子整夜不睡觉,游走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搜索所有楼后的垃圾道。有一回看书走了困,他动身时我还没睡。我说你去啊?他说今天月亮可真大——你快睡吧。说着从床底下拽出一只硕大的编织袋。通子走后,我想着他到哪里了,收获如何,困意渐渐来了。
  天亮后通子还没回来。起床时听说他出事了。保卫科的人审了他一夜。他们不信通子整夜不睡觉只为捡废品卖钱,不信他每顿饭只吃馒头和自己腌的糖醋蒜还这么健壮。通子说他饭量大,保安说多大,通子说四个馒头勉强饱,可他只能吃这么多了,一顿饭最多花一块钱。吃多了月底就得挨饿。保安还是不信,叫通子承认他图谋计科院楼上的旧电脑。通子急了,说我要是贼不是娘养的,谁要诬赖我不是娘养的。然后通子就挨了打。我们赶到时通子已经老实了,靠墙垂头丧气地站着,地上扔着他的破编织袋。怀义一见通子的鼻子就要冲上去跟保安打架,我拉住他,说别跟这些狗一般见识。一个保安瞪我一眼,他没听清楚。
  我姐叫来了辅导员,通子终于出了那间屋子,勾着头一个人在前面走。我追上去问他哪去。他说去食堂买馒头,吃了回宿舍睡觉。
  我的兄弟通子从此有了夜里捡废品的权利。晚上十点钟照例跑他的三千米,有时我会陪他跑,跑完一块踩着柔软的足球草溜达。草丛里不知名的昆虫在拉琴,夜色温柔。这时通子开始了吟诵:“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很快就动情了,刚剃的板寸头一颤一颤。
  我姐说通子是个硬汉。我姐不是亲姐,我的亲姐在食品厂搬猪肉。我姐高我一届,新生报到时她参加了接待。扭着身子帮我提那只笨重的旅行包。我们是老乡,后来熟了就让我喊她姐。
  我姐不爱打扮,一件登山装,配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走路将两手揣到裤兜里,摇摇晃晃像个男孩子。可是所有人都说她是中文系的系花。文化节系里办晚会,一位女孩穿一袭宝石蓝的旗袍,绾了发髻,像是从张爱玲的公寓里走来。还没开口,台下已是一片尖叫。我一看是我姐,后面的节目就没再看进去。
  我姐把写出来的文章不声不响地拿去发表,收发室常有她的稿费汇款单。她不怎么跟女孩子交往,时常有几个帅气男生陪在身边。她的生活似乎很喧腾。那天在图书馆书架上找劳伦斯,耐着性子一排一排找过去,终于找到,抽出来,从书缝里看到一双眼睛。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她眼里深藏的秘密。我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掩饰,看了看我,眼神幽幽的,走开了。
  听说我姐家教很严,她是带着考研读博的任务来上大学的。非典时学校封闭,她父亲开车来给她送吃的。她叫上我帮她搬东西。隔着铁栅栏,我见到了这位家乡日报的总编。红着脸用家乡话叫了声大爷,马上懊恼不已。总编看我一眼,嘟囔了句什么。就忙着招呼女儿。我发觉自己碍事,就抱起那只装满食物的大纸箱子,站到一边看我姐装淑女。
  我姐命我跑去喊怀义和通子,说是请我们吃肯德基。坐在网球场西边的小树林里,怀义和通子啃着鸡腿。我手里也拿一只,可是吃不下。四月的风穿林而过,吹落一地的紫槐花。有两瓣粘在她头发上,我想帮她摘去,可是没敢动。她正端杯可乐怔怔地出神,扭脸见我只顾低头盯着自己的破球鞋,就拿眼睛冷冷地看我。
  非典过后的那个秋天,我姐身边的人固定下来。他是兰华,系学生会主席。兰华求我姐帮忙在她父亲日报的副刊发表文章,一来一往就熟了。有时会在路上碰到他们,我姐朝我笑笑,我可能也朝她笑了,不知她能不能看到。我不喜欢兰华,他也从不用正眼看我。
  北方的秋天雨水多,多树的校园蒙着层水雾。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依然枝叶繁茂,在雨中忧郁。我把手上的一份家教让给同学,图书馆也懒得去了,蜷缩在宿舍里望窗外的凄风苦雨。
  怀义买来几瓶二两装的二锅头,央求我和通子陪他喝酒。通子拿出新腌的糖醋蒜,说因为没买到镇江陈醋,味道比不了从前。通子不会喝酒,却摆出豪饮的架势,在那儿虚张声势。他知道怀义心里难受,处了三年的女友一从财院毕业就提出分手,跟一个批发卫生纸的好上了。
  吃了通子半瓷缸糖醋蒜,酒也已经喝完,我和怀义都有点支撑不住。通子又去跑步了,我俩也摇摇摆摆走了出来。刚下过雨的夜晚,空气清新如谷底,走在路上,不时有冰冷的水滴突然从头顶的树叶上滚落。我兴奋地对怀义讲着尼采。尼采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女人的男人,他借一个老太婆之口说了句很解气的话:“你要去见女人吗?带上你的鞭子!”怀义说这尼采真爷们,他在哪?我认他大哥。我不再说话。我看见了在我们前面走着的她,还有兰华。
  怀义也看见了,踢了一脚路旁的黄杨,难过地看着我。我说你看我干啥,跟我有什么关系。怀义没说话,突然从地上捡了块砖头,风一样往前跑。我一怔,随即明白了,就在后面追。
  在那个秋天的夜晚,我和怀义踏着积水的路面,在黑暗里无声地拼命奔跑,两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绝望。
  怀义到底喝多了酒,要搁平时我是不可能追上他的。我俩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越过脑袋前头湿漉漉的草叶,我看见昏暗路灯下她单薄的摇晃的背影。她一定知道了。我把发烧的脑袋贴在地上,眼睛发涩,心乱得像一片荒草。
  我姐没能考上研究生,没能完成父亲交给的任务,只有去她父亲的报社当记者。毕业典礼已过,毕业生陆陆续续离开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她了,听说那个兰华也早已不知所踪。正当我心里没着没落时,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她明天就走了,让我帮忙去托运行李。
  一出宿舍门,就看见了她,穿了件碎花连衣裙。在梧桐树下站着。走近了,叫了声姐,就难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有些落寞,可能没休息好,眼圈有点发黑。
  我抢着替她办完了所有的事情。她要请我吃饭,我说还是我来吧,她不再说什么。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小店里吃了盖浇饭,天已完全黑下来。回学校要穿过一条宽宽的马路,路上车多人也多,路灯像是打瞌睡。我姐视力不好,站在马路当中是那样无助。我到底没敢扶她,只是紧挨着她,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爬到宿舍楼顶,呆呆地望着夜色里的校园。想到还要在这里生活一年,心里是没完没了的痛苦。晚风又从楼下的梧桐树梢吹起,当头顶最后一颗星星也隐没时,我终于承认,其实一切,都已经随风飘逝……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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