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葩 好一朵“老树新葩”

　　 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余秋雨先生的一篇《抱愧山西》散文的发表，在山西出现了一股研究与表现晋商热。一些舆论研究与文学及影视作品相继出现，但唯独没有戏曲作品，京剧《走西口》是第一部。
　　京剧《走西口》是由山西省京剧院创作，并与国家京剧院、中国戏曲学院、山西省歌舞剧院联合打造的一部大型新编历史剧。该剧自2003年创编以来，经过多次的上演、修改，逐渐成为一部成熟的剧目。整剧以高亢激昂的唱腔表达深沉浩瀚的诚信和义理，展现了晋商文化中以义制利、开拓创新的思想精髓。这是一部集思想性、艺术性与观赏性为一体的优秀剧目，开辟了京剧演绎晋商之先河。
　　一、彰显晋商精神
　　黄土高原上的晋商传奇以其创业的艰辛和辉煌流传了几百年。明、清两代的山西，地广人稀，糊口艰难，人们挑担、推车，闯荡西北，这些农家的汉子们从当脚夫、卖豆腐、打零工开始，以笃信诚、耐劳苦的精神，做起了南货北运、北货南运的生意，是谓之――走西口。本剧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期。康熙末年，一心要打开北上贸易通道的晋德裕大掌柜常雨桥，在为母亲庆寿的大喜日子，突然收到一块“欺世盗名”的黑匾。送匾者恰是在不正常竞争中被常雨桥击垮的钟一笑的女儿钟雪儿。视诚信为生命的常雨桥查明原因后，竟是与自己共创“基业”的二掌柜石墩子，为弥补亏损，才出此造假下策。他毅然把石墩子赶出商号，随后高价收回了掺假油，并将其付之一炬；还把钟雪儿请到商号，委以开拓俄罗斯市场的重任。在常雨桥人格力量的感召下，钟雪儿尽释前嫌，历经磨难，终于建立了对俄商业通道，挽救了“晋德裕”的信誉危机，使“晋德裕”又重新步入了繁荣时期。
　　该剧在弘扬晋商“忠义诚信”的经营理念、揭示它的历史性质和特征的同时，极力探寻历史与现实之间的承接性，注入作品以鲜明的当代意识，使之具有强烈的时代感。该剧着力反映的至诚至信的商业道德集中表现在“焚油”一场，当主人公常雨桥得知二掌柜主谋的一大批假油将使“晋德裕”的信誉毁于一旦时，不顾众股东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将价值数万大洋的假油付之一炬，并将与自己共患难20余年的二掌柜“炒了鱿鱼”。尤其是当常雨桥高举火把说道：“以此为戒，牢记教训，以诚信之火，雪晋德裕之耻，这把火是要烧醒天下所有作假的经商人。”这在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现实语境下，正是一剂强有力的醒世良药。而该剧中钟师傅憾留“良心秤”、钟雪儿诚信“拓北疆”等情节，正是一种具有现实意义的艺术彰显。用诚信经营的歌颂与传唱来揭示当今商业中见利忘义、弄虚作假的不良现象，以深沉的历史感情和鲜明的当代意识有机融合，来呼唤“诚信”的回归。有针对性地对“古为今用”进行了绝妙诠释，真正体现了文艺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二、继承传统中的创新发展
　　 戏曲艺术要保持民族独特的艺术个性的当务之急理应是保护性继承，最成功的创新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该剧正是坚持了历史标准与美学标准的辩证统一。
　　首先，该剧打破了门户之见。该剧融京剧各大门派之优点于一体，因人设戏，集中展示了京剧的魅力。于魁智所宗的杨派、余派的圆润互补以及李胜素所宗的梅派、袁慧琴所宗的李派，舒桐所宗的袁派、刘桂娟所宗的程派、管波所宗的荀派、朱强所宗的马派等珠联璧合。这种多个流派唱腔合在一台戏中的承接与转合，既有变化又不显得脱节。上世纪京剧鼎盛时期的《群英会》曾成功地集中了谭派、马派、叶派、张派、裘派诸名角群英聚会，那么，在新世纪京剧振兴的历史条件下，京剧《走西口》集中当今中青年七大门派的名角共唱一出大戏，确实是对京剧流派的整合进行了有益的尝试，乃是一出当今新的群英会。
　　其次，该剧是京剧与山西民歌的第一次联姻，是京剧在山西的发展道路上一次勇敢的尝试。京剧《走西口》的音乐原型是广泛流行在陕西、山西、内蒙古及河北省北部地区的山西民歌《走西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这首婉转凄切的民歌背后，正是晋商艰苦的创业史和其商业道德的磨砺。片头音乐在主要框架、基本音调、唱腔唱法和润腔等方面都保持了山西民歌的基本特色，同时在器乐伴奏和唱腔的修饰曲调等方面，又吸收了京剧自身的一些特点。如音乐开始就使用了京剧的代表器乐进行伴奏：曲谱头两节是京胡独奏，第三节出现了月琴和京二胡，第四节出现了阮、大三弦，第五节则加上了管弦交响乐的伴奏，从此拉开了此剧序幕中的晋商走南闯北的宏大场面。并通过不同的变奏和不同的唱法，表现了戏剧情势的发展和戏剧人物情感与情绪的变化，也起到了深化主题的作用。民歌的朴实赋予了京剧低徊缠绵的情愫，京剧的典雅则赋予了民歌豪迈悲壮的风骨，用声势宏大的管弦乐来包裹具有强烈表现力的京腔、京韵，使之能更好释放京剧伴奏之美韵。该剧在保留了京剧传统的叙事方式以及较多的表演程式的同时，也融入了不少其他的元素。吸收了现代戏的紧凑性，过场换景中连贯有续，期间多次插入同名歌曲的唱段，唯美而灵动。就连武打部分，也插入了三截棍这种现代武器与传统的红缨枪对打的把子功。
　　最后，舞台中充满了特有的写意风格。它较好地保持了戏曲艺术独特的具有东方美学神韵的虚拟性追求。其“有无相生”、“空纳万境”的舞台设计契合了中国戏曲受众的审美约定，满足了观众对戏曲艺术的意境想象的美感需求。序幕、最后一场及尾声都把背景定位在波涛汹涌的黄河、茫茫草原及沙漠驼帮上，剧中前五场则以山西晋中常家大院建筑为主，突出山西大院楼高院深、墙宽基厚的群落性建筑的特点。剧中的舞台布景更加注重立体感，如在整个舞台的台阶里侧幕布上画有晋商大院的五开间大门，台阶外侧(整个舞台两边)设有两扇巨大的门厅隔扇，门上还悬挂着六盏大红灯笼等。里外两层门的设置，红灯笼及建筑上雕梁画栋都营造出典型的山西大院建筑群的形象，艺术地概括和再现了剧中特定的晋商时代的历史、地理及人文环境，形成了舞台形象的典型环境。此剧的服装设计在继承传统戏曲服饰结构和设计理念的基础上，为体现清末晋商的人文精神和走西口的山西人略带悲情的豪放刚毅的个性，剧中人物衣裤宽大粗犷、图案抽象，帽子、披风都加皮毛作为装饰。面料大部分选择更有质感的粗毛、棉麻等既吸光又有厚重感的面料。
　　三、人物形象的精心刻画
　　该剧以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线为主线贯穿全剧，着重对“开拓”与“诚信”设定矛盾，增加层次，使主人公形象更丰满，人物性格更突出。
　　常雨桥是一位智慧型儒商。他白手起家，仅靠一条扁担走西口，二十年风里来，雨里去，历尽无数坎坷与磨难，终赢来功成名就，万里商海顺水舟。但他深知信义是根，根深叶茂；他明白进取是不竭之源。因此，面对老太太寿诞不速之客送黑匾风云骤起，面对二十载患难兄弟油中掺假以次充好，他众叛亲离，力排众议，决心以此为鉴，用一把火昭示天下。熊熊大火，烧掉了一座油山，一雪晋德裕的耻辱。此情此景，不仅再现了晋商在面对信誉危机时所表现出让世人赞叹的胆识，同时也将晋商崇尚诚实守信的核心价值观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他塑造的常雨桥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智慧型儒商。
　　常雨桥从一个贫苦农民而成为一个大“儒商”，靠的就是“忠义诚信”的经营之道，因此“仁爱”是他人性的本质。他始终保持着农民的善良、憨直和朴实，这是他的生命原色，也是他进而接受“仁爱”思想的本源。因此，当处于困境的金掌柜给常雨桥磕了一个头，便被免去了一万两白银的欠债。面对信誉危机，常雨桥采取果断措施，一是烧假油，二是免去二掌柜职务，三是请钟雪儿来商号共谋发展大计。在危机中，他处乱不惊，既提升了他的生命价值，也展示了他的人格力量。
　　常雨桥还是一个有着复杂的、丰富的心智与感情的人。他生活在竞争激烈的商海之中，他要面对远在山西妻子的牵挂，还要面对商号内违规经营者的不理解以及收留钟雪儿引起的不信任，更要面对巨大的经济损失以及由此而导致的社会压力，他有恨也有爱，有矛盾也有斗争，有感情寄托也有情感宣泄。他对妻子的爱永远是真诚的，对妻子的误会是理解的，因此他们虽相隔千里，十年八年见不上一面，但他仍爱得执著。对于钟雪儿，他也有爱，但既不是情爱，更不是性爱，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慕，爱她的坦荡、勇气、智慧和信念，当然也包含着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怜香惜玉般的柔情。对于石墩子，他有爱也有恨，爱他创业路上克勤克俭，忍辱负重，爱他尽忠职守，行侠仗义；恨他一时糊涂酿成掺假油事件，以致不得不忍痛割爱，将其逐出商号。面对“黑匾”及对钟雪儿的针砭，他有矛盾也有斗争。爱与恨、矛盾与斗争的相互交错，使他的情感世界多彩多姿，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人物。
　　钟雪儿的塑造是该剧中一次大胆且极具创新精神的突破。以往众多描写晋商的记载中，男人是晋商精神主要的体现者和承载者。而剧中的钟雪儿，作为一位中国传统女性，她突破了封建社会对女性思想的禁锢，她的角色对中国女性的思想演化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钟雪儿本质可说是善良的，可是却由于命运的安排，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捍卫自己父亲的尊严，她勇于承担着一切。她在这种情况下，顾全大局，明事理。她从常雨桥的一把通天大火中，看到了他做人、经商的准则，更看到了他铁骨铮铮，百折不挠的奋进精神。剧中对她的描述先是为了复仇，送匾打假不依不饶；到孤燕归来，率队北上凌空翱翔，将晋商诚信与开拓进取的“商魂”表现得一览无余。尤其是钟雪儿带队出征北疆，行走于茫茫大漠一段，将苍凉之凄美与人性之豪迈完美融合为一身，是晋商群体塑造中异样精彩的一笔。
　　剧中的二掌柜石墩子也塑造得有血有肉，真实可信。他好心肠，暴脾气，欠谋略，重义气，对商号忠心耿耿，对朋友诚实厚道。他视商号为家，把晋德裕看得比命还要重，为此二十多年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但他又一时糊涂，欺上瞒下，弄虚作假，陷商号于不义，险些把晋德裕推向绝境，深刻地揭示了人性的弱点及二重性。但最终在驼队路遇强盗，与之殊死搏斗的危急关头，始终痛悔不已且放心不下的石墩子追上驼队，奋不顾身，救出师妹，彰显忠勇本色。
　　京剧《走西口》用古老的京剧传统形式演绎富有时代精神主题的内容，既有极强的历史文化价值，又给予京剧吸引现代观众的全新生命力，实现了“老故事新意义”的效果。“老树新葩”，在鲜明的主题诉求、坚定的文化传承、和谐的美学主张、纷呈的流派艺术、圆满的故事展现等方面探索了一条新路。同时，全新的运作模式，强强携手，为弘扬京剧等传统文化开拓了一条新思路。相信京剧《走西口》一定会成长为京剧这棵古老艺术之树上的一朵奇葩。
　　 （本成果是2010年度河南省科技公关计划软科学项目阶段性成果之一。）
　　 （项目名称：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对高校创新人才培养的作用研究――以河南高校为例。项目编号：112400450113）
　　参考书目：
　　①艾治国.晋商礼赞――看京剧《走西口》[J].中国京剧，2005（2）
　　②马家麟, 刘霄羽.从《走西口》的服装设计谈起――访中国京剧院服装设计师范晓蕙[J].中国京剧，2007(7)
　　③王丹.初探京剧在山西的新发展[J].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2006（12）.
　　④单学文.山西精品剧目给我们的启示[J].2007（9）.
　　
　　 (作者系河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