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化身人】人是化身还是报身

　　现在，电子化身人就站在我的面前，双眼紧闭像个正在熟睡的人。 　　我燃起一支香烟，悠闲地欣赏着眼前这个被复制的我。从外貌上看，“他”的每个部位都和我长得分厘不差，甚至连眼角周围的细微皱纹和一丝不乱的发型，也那么一致。
　　看来那个电子化身人的推销员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之处，虽然他喋喋不休的纠缠令人生厌。带着几分好奇，我戴上了那顶据说能起操纵作用的交流头盔。
　　我摁动头盔左下方的主键，几秒钟后，站在对面的电子人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我的眼前出现一片漆黑，好在这种现象只持续了一分钟，当双眼的视觉得到恢复后，我惊奇地发现眼前出现的竟然是自己戴着头盔坐在办公桌后的图像。
　　从视觉所处的这个方位和角度来判断，我在用电子人的眼睛看东西!当然，这个电子人就是我自己，只是另一个我而已。
　　太有意思了!从来没想过还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自己!我开始跃跃欲试地调试化身人的语言功能。就在我思想的那一刹那，听到了从办公室那头传来的声音：“你好!”
　　原来，化身人解读了我的思想并把它们转换成了语言!
　　按照我大脑的指示，化身人慢慢踱到办公桌前取走了香烟和打火机。烟雾从他面前袅袅升起，味觉传感器却给我送来了熟悉而苦涩的烟香和温热。多么伟大的电子产物!
　　我爱抽烟，可是近年来由于健康原因，我不得不限制自己抽烟的支数。现在有了电予人，我不用再忌惮尼古丁的毒素，可以尽情地享受香烟了。我使劲耸了耸鼻子，好让烟香彻底进入五脏六腑。
　　“他”打开办公室的玻璃门，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在他的手与金属手柄接触的一刹那，我的掌心一片冰凉，这是触觉传感器在起作用。
　　他(或者是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一切，对面的高楼鳞次栉比，遥远的地面上车水马龙，一片川流不息的景象。我甚至还通过嗅觉传感器呼吸到外面富含汽车尾气、工业废气的混浊空气。
　　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惬意了!我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当天空中几朵浮云像流水一样从眼前掠过时，脑海里的各种意念也随之活跃起来。
　　“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你自己吗?”
　　化身人转过身，点燃另一支香烟，眼角露出一丝笑意，那种让人看了很舒坦的一种笑意。
　　“二十年前的我?”我的思绪被带到了遥远的年代。二十年前我正在读大学，是个快乐却又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那时候的你可没有现在这么风光，”化身人吐出一口烟，面容被包裹在烟雾之中，“不过，怎么说呢，却非常善良。”
　　“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在得知她进城看病的钱被小偷偷走了之后，你想都没想，就把暑假打工挣来的钱全都给了她，那是你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为此，你啃了半年食堂卖剩下的冷馒头。”
　　“你很喜爱文学，从没乱花过一分钱，总是把零花钱用来买书，并以书中那些品格高尚、志向远大的人为楷模，希望自己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
　　“你对动物也非常有同情心，有一次为了救一只卡在树上4天下不来的小猫竟然从五米高的树枝上摔了下来……”
　　往事从化身人嘴角慢慢流淌出来，我觉得他说的既像是我又像是别人，或者是我正站在另一个角度回忆过去的我。窗外的枯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我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后来你变了，”化身人把头扭向窗外，声音幽幽地飘起。“毕业后你在现实社会中处处碰壁，你觉得非常苦恼。经过思考后你开始变得低俗，变得世故。你放弃了自己对理想的追求，开始寻求一种最直接的人生方式。”
　　“看着社会上那些纸醉金迷的有钱人，你的虚荣心膨胀起来，觉得金钱才是人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于是，为了达到赚钱的目的，你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你从各处以低价购进假药，再将假药卖到那些药材匮缺、医疗条件落后的地区，结果害得不少人死于中毒或是留下了后遗症。”
　　“你表面上遵纪守法，背地里却收买一些不法分子为你猎杀野生动物，然后将它们的皮毛卖往海外牟取暴利。”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你采取行贿的方法把一些人拉下水，让他们在风声紧的时候为你通风报信，遮风挡雨。”
　　“这些年来，你利用各种无耻的手段赚了用不完的钱，可是，你真的快乐吗?”
　　化身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好像要穿透我的身体直射我的心灵。
　　“还记得雪儿吗?你大学时的女友。”化身人从嘴角吐出最后一口烟雾，随之掐灭了烟头。我的心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她是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对你非常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她从没对你有过任何物质上的要求。”
　　“即使是在你走上一条与以前完全不同的道路后，她也没对你失去过信心。她希望你还是原来那个善良诚实的你，可是，你后来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令她伤心，最后她不得不选择离开了你。”
　　我还沉浸在对往事的痛苦回忆中，没发现电子人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他低下头俯视着我的眼睛。
　　“想知道雪儿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我全身的肌肉发紧，心底有一种恐惧开始往上涌。
　　“因为过去的你在她心中已经死掉了!”当这句话从电子人的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进出来时，我感觉自己像受到了一记沉重的雷击。很多真实的感觉和泯灭多年的良知又开始回到我的心中。我想起了那些受假药毒害而无辜死去的人，那一张张血肉模糊的熊猫皮和死去的藏羚羊，还有雪儿离去时那张怨恨的脸。多年来，我第一次因为这些罪孽而备受折磨，我悔恨自己这些年竟做了这么多灭绝人性的事情。
　　我用手抓住写字台的边缘，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沉重的负罪感却让我抬不起头。
　　“作为一个没有良知的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化身人冷冰冰地看着我，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
　　是啊，像我这样的坏人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呢?
　　我的心底涌动出一股莫名的冲动，同时，我听到化身人嘴里喃喃地说着一句话，清晰地飘进我的耳朵。我被自己听到的话吓了一大跳，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念头啊。
　　电子人继续盯着我，眼神深远而不可捉摸，我从未见过“自己”这样的眼神，它透着一种吓人的坚定，我的大脑正在和面前的这个“我”进行着更深层的“交流”。我渴望解脱和赎罪的念头也越来越沉重。
　　不知不觉中，化身人慢慢地踱到我身后，拉开文件柜的小抽屉，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
　　接着，“他”从抽屉内层取出一把小型手枪，那是我平时为了防止不测时准备的。
　　一个最难的决定从我的大脑通过交流头盔被传导到电子化身人那儿。我看向窗外，几片枯叶在秋风中飘落，冬天快到了。
　　化身人的手臂慢慢抬起，他的手指紧扣扳机，黑洞洞的枪口正好对准了我的额头……
　　
　　责编：邝　平　房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