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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的妈妈2三级网站【我母亲的学生】

发布时间:2019-04-03 05:45:38 影响了:

  大概在十年之前吧,我母亲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事先没有任何通告,既没有电话也没有口信,那人将一部崭新的锃亮的轿车开到母亲家楼下,上楼,敲开房门,热情万分又不由分说地,把我的老父母架起来就走,弄到城中心一家颇豪华的饭店,山珍海味一通猛上,饭毕又恭恭敬敬将两个老人家送回家里,反客为主地伺候了毛巾茶水,留下一地的土产物品,才告退离开。
  母亲打电话给我,是催我赶快过去帮她消化那些土产。两只老母鸡是杀好的,自然不能久搁;鱼要趁新鲜刮鳞剖肚;鸡蛋有两纸箱;麻油是拿小桶装的;光那几袋绿色大米,没人帮忙的话,我老父母没准儿要吃到米桶里长虫。
  我在电话里问母亲:“谁呀?谁这么大方?”
  我担心老年人坐在家里上当受骗。这年头,给你颗糖球再让你吐出块金锭的事情,身边不是没有发生过。
  “说什么呢?”母亲觉得我低估了她的智商,声音一下子高亢起来,“我的学生嘛!学生上门来拜谢老师嘛!”
  她絮絮叨叨告诉我,这个学生叫邵水通,“文革”中的初三毕业生。初见面她根本想不起对方姓甚名谁。她在老家县中当了那么多年的班主任,教过的学生成百上千,不可能个个记得清楚。
  “多少年了嘛,那时候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脸模子还没长开嘛。”母亲这么解释。
  后来,在饭局上,经对方一再提醒,加启发,加暗示,才记起了他的诨名:“潲水桶。”
  “想起来没有?我跟你们说过的,学生时候我对他多好!结果呢,他反而嫉恨我,‘文革’起来时批斗我,揪掉我一撮头发!”
  母亲这一说,我有印象了。她的学生大都是循规蹈矩平平常常那种,在老家做个小官,当个不咸不淡的公务员,再就是开公司的小老板,知青回城后早早被下岗的工人,这些人毕业之后极少有机会来到省城,与退休多年易地而居的母亲几乎再无交往。偶尔有几个风风光光混出世面的,或者当学生时候离经叛道,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母亲对他们的印象才比较深刻,闲时喜欢翻来覆去挂在嘴上作为谈资。
  这个“潲水桶”,一定属于母亲有印象的那类吧,我记得听母亲提到过,她曾经把他作为一种“忘恩负义”的典型,忿忿不平地以他为例,来控诉“文革”中那批学生们“坏了良心”。
  这个人来自农村,怎么说呢?家境肯定是比较贫寒的。其实那年头,“贫寒”是中国人家的普遍状态,邵水通的家庭不过是比班里同学更加不堪而已。他个头小、面黄、精瘦,头发都长得稀稀拉拉,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但是他能吃,脸盆大小的饭钵头,熬得像糨糊一样的大麦糁子粥,他两手捧着,嘴边上转一个圈,响声都不见,眨眼间粥光钵净。县中食堂实行的是搭伙制,每人一个粗陶饭钵,自带粮食,象征性交一点柴火费,由食堂代为蒸饭。菜票却是各人购买,吃饭时八人一桌,桌上一个热腾腾的菜桶,冬天白菜夏天茄子,浇几滴油,抓把盐,炖得烂兮兮软乎乎,各人拿铁勺舀进自己饭钵子里,连汤带水混个假饱。
  初中学生,尽管还是长身体的年头,终不比长年下地的劳作之人,再加学生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每桌吃到最后,菜桶里多多少少要留下点老梗黄叶之类。这时候,磨磨蹭蹭吃到最后的邵水通便开始打扫战场,挨桌去搬那些浸透汤水的沉重的菜桶,倾倒,喝汤吃菜之后,还拿手指头在桶壁旋转一圈,吮吸沾在指肚上的一星点可怜的油花。
  我母亲说,其实这是一个好习惯,有一年她参加“夕阳团”出国旅游,看见老外们吃到最后也会刮盘子,只不过人家拿面包刮,照西方的教义说,这是珍惜“主的食物”。可中国人不行,中国人好面子,寒酸也寒酸在家里,不能做给别人看。邵水通每天打扫食堂的战场,免不了就让同学笑话了,背地给他起个诨名,叫“潲水桶”。
  上到初二,邵水通的父亲去世了,听说是饿死的。他没吃早饭在地里插秧,起身时一阵头晕,栽倒在秧田,泥水糊住了口鼻,一口气没上来,小命归了天。按理说邵水通家里更加赤贫,可他没有退学。我母亲替他申请到每月两块钱的助学金,他就用这钱买菜票。他每天蒸在饭钵子里的,不是大米,也不是麦糁或小米,而是受潮发霉的山芋干,揭开钵子,同桌学生就能闻到一股酸锼味。
  然后,就是在同宿舍的学生中间,隔三差五地开始丢菜票。数量也不大,一张两张的毛票。搁现在,中学生身上少个三五十块怕也不会太在意,可那会儿不是没钱嘛,分币都能攥得出水,两毛钱能顶三五天的菜金呢。
  也不知道怎么的,都认准这钱是邵水通拿了。感觉这玩意儿很奇妙,有时候它的确像雷达一样灵敏得叫人害怕。何况也有事实:邵水通躲在宿舍里连吃了一星期的盐水萝卜干,这星期忽然有钱打了菜。
  同学就反映到他们的班主任——我母亲那里。母亲不准她的学生把这事说出去,校领导面前不能说,外班级学生面前也不能说。母亲的想法,这种事说大也大,关乎品质;说小也小,长身体的孩子嘛,肚里没油水,他饿得慌啊。母亲怜悯邵水通,她不想为了几毛钱菜票毁掉一个学生的将来。
  于是,她就做了一件说不上是愚蠢还是聪明的好事,她从自己工资里拿出五块钱,买了厚厚一摞食堂菜票,趁学生宿舍无人时,压到了邵水通的枕头下。
  如果真的是没有人看见,那也就罢了。偏偏那晚邵水通尿了床(顺便说一下,这个学生上到初中还有尿床的毛病),早晨他把被褥抱出去晒太阳,枕头掀开,皮筋裹扎的一捆菜票赫然暴露在大家面前。
  五块钱啊!一毛钱一张的菜票,有五十张之多。结结实实一捆。
  当时的情况,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愣在宿舍里,每个人的目光,箭一般地刺进了那捆菜票,准确而深刻。
  然而,一两分钟之后,大家又哗地散开,急急忙忙地拉开抽屉掏扯口袋,检查自己身边的菜票夹,拿出来,沾着唾沫星,一张一张数。数完一遍,不能确信,回过头再数。
  而这一切,都是当着邵水通的面进行的,丝毫也没有回避对他的讶异和鄙视。那个可怜的孩子,那一刻孤零零地站在宿舍里,心里经历了怎样的孤独、悲伤和黑暗,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在我母亲这儿,从那一天开始,她对邵水通的微薄的物质援助,一直持续进行,到“文革”开始她被批斗被停发工资才无奈结束。援助的情况是这样:每天早晨母亲在学校食堂买一个热腾腾的花卷,拿花手绢包着,锁在她的办公室抽屉里,到第二节课下课后,十点钟左右,她走到教室窗口,招手喊邵水通出来,带他到走廊僻静处,把那个已经微凉的花卷交到他手上,之后急忙转身,做贼一样回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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