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吐:过把瘾

　　不知什么时候，“百花齐放”这样一个宽容大度的词儿被一群自称艺术家的人们谄媚地用“叫二老满意”所替代。可惜这个新创造并未被正式认可写进什么纲领文件中去，足见其提法不够科学。至少被他们划入“二老”中的假想期待对象是不能用一个“老”字所涵盖。在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新世界中，还用旧式的非此即彼加“第三”的分法划分人群岂不可笑？
　　但这新提法中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那就是他们要满足一种俗众心理。无论小说或电视剧伍的，以可读可看卖座率为第一位。他们可能觉着这样说太直，就把这说成什么“老”。其实是为自家作品拉客，浑浑噩噩而已。
　　于是这类浑浑噩噩的小说、剧、影之类一时间铺天盖地。谁敢出来否定？那不是否定“二老”？
　　就在这浑浑噩噩的泥沙俱下之时，似乎是迎合了“一老”的王朔作品又绝处逢生，火了起来，还真的被“二老”浑浑噩噩地接受了。由此考察一下王朔被接受的过程很可以让人明白点事理。
　　前几日 询问一个曾为王朔鼓吹的后现代主义专家：“你看中王朔哪儿了？”对方竟说他现在恨透了王朔。我想其原因是腻透了，想吐吧？
　　于是我想起这个题目—过把瘾就吐。现在是该呕出王朔的时候了。
　　不可否认，当年王朔以一种原料式的质朴冲击了矫揉造作的文坛。那些个伪现代伪后现代的构思、文体、情调，那些个 自 以为是史诗、是教育、是崇高、是服务、是 匕首的文学，在新的历史时期全都稀里哗啦决了堤。当人们哭着喊着寻找着新的表现形式时，发现了王朔。他的自 由、他的无所谓的“说点事儿”的平易衬出了以前那些文学故作悲壮崇高的不可救药。于是在一片“痞子文学”的叫骂声中（常有势不两立的人会异口同声这样痛斥，委实说明思维方式的如出一辙，不过是硬币的两面而已），王朔竟如日中天地灿烂起来。这让我想起父辈教育我别剥掉蹭脏的馒头皮时说的一句话：“六0年，泔水都是香的！”
　　真的。王朔那时真香。什么硕士博士的都欢呼着一种新文学的出现。因为没理论罩它，便浑浑噩噩地往“后现代主义”上扯，赞不绝口地捧“人家王朔一句一个意义的消解”。在这人均年收入300美元的穷国里也升起了一口白面儿值千数美元的经济基础上才能出现的后现代作家之星：王朔。
　　但最终要抛弃王朔的还是这些称赞他“后现代”的人们。因为人们腻了。也因为这些人毕竟是知识分子。他们发现文坛上风驰电掣着的只有王朔（或汪 国真）这号让“二老”满意的俗众作家时，感到了中国文坛的悲哀。是进步还是堕落了？90年代民族的主体文学意识和潮流该是这副模样么？
　　—这种貌似后现代的作品不过是为韦伯称之为“没有精神的专家、没有心灵的享乐人”“操作”而出的文化垃圾。
　　—情感的虚伪，文字的缺乏质感，定好“不能怎样”后在投俗众所好的范围内进行毫无情感投入的“人事”排列组合，居然像胳肢搔痒机或催泪瓦斯一样叫人傻笑傻哭，然后称之为文化，制造者也成“文化人儿”了，实在是对文化的意淫。
　　—当这种意淫着文化的文学成为文坛视坛影坛之繁荣的要素时，真正的知识分子发现只有用人类文化的优秀遗产和文化的良心才能使之见绌后“过把瘾就死”。
　　——在这个一切都在重新排列组合的时代，人们发现他们必须抛弃王朔，用“文化”凝聚起真正的知识分子良知，在人文主义的旗帜下建立有价值的文化。王朔们造成的不是文化的繁荣而是堕落。
　　—当然人们不会忘记王朔们用最初的质朴冲破假、大、空文学的功绩。但很快人们就在“过把瘾”之后腻了他，不吐不快。王朔的作品很像“四消丸”，打掉积食，也随积食一起消失。再吃，就要吐。
　　浑浑噩噩的王朔作品被人们浑浑噩噩地接受浑浑噩噩地完成一次浑浑噩噩的文化冲击最终就要浑浑噩噩地还其浑浑噩噩之本来面目。历史上与现实中有很多人都如此这般稀里糊涂地伟大而后又伟大地稀里糊涂。而已。所幸的是，王朔自始至终感觉良好但从不装深沉，他好也罢歹也罢，总不会像汪国真那样变成为不是活宝的活宝—自以为进了天堂其实是地狱（昆德拉语）。他招人烦但不至于招人生恶心，因为他毕竟有可爱的地方。据他自 己说他已感觉到以前的作品在书架上立不住，决定要写几本能自立于书林的作品了。但愿别成为汪国真第二；再鼓起拿诺贝尔文学奖的雄心。若真那样，倒不如像现在这样闹闹哄哄地一把把地过瘾，最起码这样是一种让人厌腻的真实，比汪国真的无自知之明甚至不自重好。
　　当商品经济的大潮一淘再淘，让那些个混迹于“文化人儿”之中的居心叵测者没了戏或表演得拙劣可悲“过把瘾就死”以后，会有真正的艺术出现。我们已经看到了这样的端倪，如被人很不科学地一概划为“新写实”的一群不同的人的作品。文学从官本位的境遇中靠弄文学做官到钱本位境遇中靠“写字儿”发财似乎越来越赤裸裸。只有这种闹剧不再寄生于文学之上时，才会有文学向文学的回归。我们 已经从所谓“新写实”作品中品出点儿文学的味道，这滋味会越咂摸越醇厚的。似乎这是一线希望，向着纯粹的艺术。向着民族主体文化精髓的真正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