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万国”车:哪里修万国手表

　　“汽修人生”，汽修人讲述自己成长与成才的故事。2008年李玉茂老师讲了如何《踏上汽修路》，2009年他写了《我的求学路》，今年他又将说说修“万国”车的经历。 　　
　　四十年前，在北京商业第一街王府井大街上，现王府井大饭店的位置是北京市汽车修理公司七厂这里招收了29名新职工，其中一名就是15岁零十个月、又矮又瘦的我。
　　汽修七厂正门是一排座西朝东的临街平房，中间那间开了一个大门洞，我们29名同学“乘坐”嘎斯51卡车通过大门洞，当我看见院子里停放着新旧不同、形状各异的汽车时激动极了，我在心里喊道：这就是我的工厂!这就是我喜爱和感到神奇的汽车!
　　童年时代我特别喜欢汽车，买不起玩具汽车。我就自己“制造”各种材料、各种形状的汽车：
　　泥塑汽车。我到建筑工地从黄土中寻找胶泥，捏成汽车在阳光下晒干。
　　砖雕汽车。我捡回破碎的加气砖，用小刀雕刻汽车。
　　纸板汽车。我发现中药丸圆筒形浸蜡纸盒适合做压路机的轮子，我在纸盒中间用锥子扎出孔，将铁丝插入做轮轴；再用铁丝做车架、纸板做驾驶蓬，这样一辆轮子可转动、可转向的汽碾子(压路机)问世了。
　　自己“制造”汽车哪里比得上“大拆大卸”真正的汽车过瘾，这一天如愿以偿了!当时北京只有几万辆汽车，汽车修理厂屈指可数，修理工数量就更少，我非常有幸干上汽车修理这一行。
　　
　　一周后我被分配到机Z2班，班长王贵成师傅，副班长吴怀玉师傅，工会班长王跃师傅。下班前我师傅总是打来洗手的热水，但擦洗工具是派给我的工作，师傅要求我必须用汽油洗刷工具，然后用棉丝一件件擦干净放进工具箱。几年后我带了徒弟，也这样要求他们。
　　“万国”牌确有其车，是上世纪中期美国制造的大卡车。我厂修理的“万国”车，是指世界各国制造的汽车。当时世界分成东欧(或称社会主义)和西欧(或称资本主义)两大阵营，两个阵营制造的汽车特点也不同，东欧车大多在二次世纪大战以后设计，技术较新但结构不复杂，能买到一些配件；西欧车历经几十年设计与生产，老技术与新技术兼备，一些老爷车的配件根本买不到。还有中国上海汽车制造厂、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和北京汽车制造厂制造的汽车，技术上主要是仿制，配件供应也不充足。
　　
　　我修东欧车
　　
　　胜利M20轿车(图1)，是苏联高尔基汽车制造厂50年代制造的轿车，仿造美国福特车，4缸侧置气门，老爷车味道极浓，当时街上跑的最多，用于机关公务用车和出租车。我惧怕研磨胜利M20的气门，在不抬发动机只拆下汽缸盖的情况下，因为气门是安装在汽缸体上，所以拆卸、安装气门锁销极为困难。气门室在发动机侧面，与发动机舱侧板的缝隙不足以伸入脑袋，因此视线看不见气门锁销，要将一面镜子放在气门室下方，从上往下看着镜子，用改锥涂些黄油粘住锁销拆卸或安装，特别要注意气门锁销不能掉进油底壳。各种纸垫都是我们用纸板或软木板自己做。再有就是拆卸胜利M20的四个制动鼓，因为制动鼓安装孔(师傅称子口)加工不精确，与轮毂凸缘过盈过大，有一辆车我将两条螺栓拧到制动鼓往外顶，又用撬棍从边缘往出撬，用了半天时间才拆下四个制动鼓。安装制动蹄弹簧，由于我手的力量小很有难度，我用大板锉(为加长力臂)的把儿挂住弹簧使劲拨动，一次不成功就再来一次。
　　
　　华沙轿车产自波兰，60年代生产，仿制苏联胜利M20，只是进气格栅横条变为竖条。华沙的发动机与胜利M20一样，铝制汽缸盖，用23条丝对(双头螺栓)与汽缸体固定。当汽缸垫漏水后螺栓极易生锈，拆卸汽缸盖时因螺栓孔与螺栓粘连很难取出。师傅和我承修一辆更换汽缸垫的华沙车，将23个螺母拆下后汽缸盖提不起来，我们就拆丝对，方法是将两个螺母拧到丝对上并相互锁紧，拧动下方的螺母以便旋出丝对。但是丝对螺纹与汽缸体螺纹孔也生锈了。丝对将汽缸体铸铁带下一块，汽缸体损坏了。我厂采购员驾驶着东风牌三轮摩托车(北京摩托车制造厂制造)，到前门大街路东的北京市汽车配件公司购买汽缸体。这是从波兰进口的汽缸体。包装箱很大，我将包装箱留作更衣箱，从此我用上了“进口家具”。
　　嘎斯69越野车(图2)，由苏联高尔基汽车制造厂上世纪50年代生产，是北京BJ212上市之前的我国军队用车。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元帅乘坐嘎斯69指挥战争。嘎斯69的发动机与胜利M20相似，不同的是汽缸直径由82毫米加大88毫米，功率、扭矩提高了。我们对一辆嘎斯69发动机大修，修好后我们到郊区三环路试车，当时南三环没修通，环路环不起来。我记得北三环路只有上下两条车道，路上车辆稀少，路两旁是高高的杨树和绿绿的菜田，一派田园风光。我们还修理罗马尼亚生产的罗马越野车，外形仿造嘎斯69，底盘高一些，但发动机不一样，排量增大。
　　伏尔加M21轿车，由苏联高尔基汽车制造厂生产，50年代上市。早期车格栅条较粗且稀疏(图3)，发动机罩上方是一头奔跑的小鹿车标；后期车格栅条较细且密集。我国进口的伏尔加只供一些机关单位使用。该车采用直列四缸、独立悬挂、双曲线差速器。发动机设计技术比较新，铝制汽缸体、吊哇啦(顶置气门)，但由于凸轮轴安装在汽缸体上，需要8根长长的气门挺杆驱动汽缸盖上的气门摇臂。当时我知道汽缸体是铁的，不知道还有铝的，一位师傅用两手托着该车的汽缸体，我还以为他是大力士。我最喜欢乘伏尔加试车，因为这种车外形美观、提速快、行驶噪音低。上世纪我国多种车型上搭载的Q492型发动机，原型出自伏尔加轿车。
　　吉姆轿车(图4)，由苏联莫洛托夫汽车厂制造，四门对开三排7个座位。中排为2个折叠式座位。该车发动机与嘎斯51卡车相同，直列6缸、侧置气门。吉姆车因装有液力耦合器，所以离合器的从动片没有减振弹簧。此车型配备省、部级干部，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配备的十几辆吉姆车全部在我厂修理。吉姆车身长、档次高，我经常乘坐吉姆试车，能坐在吉姆车后排座位的，不是国家部级领导就是修理工。现在有的电视剧场景是上世纪四十年代上海，用吉姆车代替美国汽车，我立即能识别出来。
　　
　　我修西欧车
　　
　　我修理的第一辆车是美国福特吉普(图5)，因为我师傅是美吉普修理专家。美吉普有两种，威力斯吉普和福特GPW吉普。威利斯公司于40年代制造吉普，是现代越野车的鼻祖，在美国甚至世界吉普车发展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此车在二战时期用于战地搜索、侦查和执行特殊任务。威力斯吉普发动机的四个进气门装在汽缸盖，四个排气门装在汽缸体。二战期间美国军方选择福特公司为第二个吉普供应商，我们修理最多的是福特吉普，当时我国与美国没有外交和贸易关系，我认为这些车是解放前遗留。有些美吉普在风挡后面有一个“方向键”，是一个内装灯泡的箭头。直行时箭头向上，转向时驾驶员用手拨动“方向键”，指示行驶方向。
　　美吉普因轴距短刹车容易跑偏。大修 刹车后我们开到故宫筒子河路，这是北京市公安局指定的唯一试车路线。一脚重重踩住刹车，然后倒车看刹车拉带(拖痕)。再将车停在马路边，拆下不拉带的制动器，用木锉或粗砂布打磨制动蹄的中部，以增加该轮的制动力，直到四轮均匀拉带为止。美吉普的变速器与分动器连成一体，变速器有三个前进挡，只有2、3挡装同步器。当完成变速器大修进行试车，挂入2挡或3挡，在行驶中会发出“哧……”的响声，师傅说这个变速器修的好，师徒二人共同享受成功的喜悦。
　　安装离合器分离叉是技巧活，又需先天条件――手要小。离合器壳下部没有小油底，在上方只有一个不大的椭圆孔，先将小线系好分离叉，右手拉着小线，左手捏着分离叉进入椭圆孔，然后摸索分离叉正确位置。如果分离叉没装到位就会掉到离合器壳下部，再拉动小线将其拉出重新安装。因为我个矮手小，这个活儿由我做最合适。
　　师傅和我修理河北省文安县公安局的一辆美吉普，车主为表示感谢送给我们一袋花生，盛情之下难以推却，我们将花生交给了厂革委会。草委会按照下辖三个排九个班及直属班的编制，将花生分成十份发到各班，再由班里按人数分成若干份，发到每人手里的是几十颗花生。然而，当时只有春节，每户居民凭购货本才能买到两斤花生。
　　普利茅斯轿车(图6)，是美国四十年代产品，直列六缸，格栅横平竖直极为气派。厂里师傅称之为“普利茂”，我的小工友们故意将这种车名与我的名字混肴，我听不清他们是说“普利茂”，还是喊“李玉茂”。我们修理一辆“普利茂”，传动轴花键伸缩套由于天长日久地磨损严重松旷，行驶中严重异响；修理这些老爷车无处买配件。我们将传动轴拆下，让钣金师傅用气焊枪对花键伸缩套加热，用榔头将花键套筒砸成椭圆形状，暂时解决了传动轴异响。我们还修理直列八缸鱼型别克轿车以及船型雪佛兰轿车。
　　西德梅赛德斯一奔驰公司制造的奔驰牌轿车，多年保持小方格的格栅。做工精、使用寿命长，与同排量车相比功率大，是中国建国初期引进的少数高档轿车之一，厂里师傅称为“本茨”。我们曾修理“本茨180”、“本茨220”三厢车，以及“本茨300”溜背车。“本茨”车转向灯开关与其它车不同，在方向盘上有个直径小一些的镀铬圆环，向左或向右拨动即时打开转向灯。
　　甲壳虫是德国大众汽车公司制造的经典家庭轿车，车身如甲虫，名称由此而来。两个前大灯为圆形设计，酷似昆虫的大眼睛。我们修理过一辆，我还记得发动机体积很小，四缸对置式，拆下汽缸盖后我两手各提一个去送加工，感觉很好玩。
　　路虎越野车被我厂师傅称为“罗孚”，由英国宝马公司60年代末制造，直列四缸，最高车速110km／h。我们修理过的一辆好像是延用到现在的路虎揽胜，修理项目是更换转向节黄油，可是拆开后看到是绿颜色油，我感到新奇，也只能换成我国生产的黄颜色油。
　　
　　修中国车有自豪感
　　
　　上海汽车制造厂60年代仿奔驰220，制造凤凰760轿车，但产量很少，其后更名为上海SH-760(图7)，是国产轿车中仅次于红旗级别的领导用车。80年代将前部改为方头，1991年10月25日最后一辆下线，累计生产7万多辆。1970年师傅和我修理一辆SH-760，顶置式凸轮轴的一个支架断裂，师傅和我到专门生产汽车配件的北京汽修五厂，定制铸造了一个。取回来后由车工、钳工加工，安装到汽缸盖上将其修复。
　　1959年苏联专家携带伏尔加M21轿车到海南岛试车，路过北京时留下了全套图纸。北京汽车制造厂根据这套图纸和一辆1959年伏尔加M21作为样车，试制出北京BJ-760(图8)。它的外形很像伏尔加M21，是前置发动机后轮驱动的四门船型轿车，发动机仿制伏尔加M21。1984年我修理一辆北京BJ－760，由于全车线束损坏严重，我以原车线束为底样制作了一套新线束，最终将车修好。今年北京汽车控股公司重新上市自主品牌“北京牌”轿车，真是激动人心，希望车流中的“北京牌”轿车越来越多。
　　60年代苏联“老大哥”翻了脸，我国军队失去了指挥车供应来源，中国必须自己制造越野车。北京汽车制造厂在BJ-760的基础上，设计出BJ-210型越野车，发动机、驱动桥与BJ-760相同，驱动桥分为两半在中间拼合。转向机、变速器、分动器结构和嘎斯69相似。北汽在60年代末交给天津汽车制造厂生产，更名TJ－210(图9)，该车只有两个车门，只有将前排靠背倾倒才能进入后排。我们接修一辆TJ-210的变速器和分动器，我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技术能力，就对师傅说“您让我一个人干吧”。抬变速器和分动器两个箱子我非常吃力，但是两天就完工了，车主是东郊双桥的一家军工厂，我们将车送到该厂。
　　北京汽车制造厂1965年开始制造BJ－212越野车，分为BJ-212(图10)和BJ-212A两种型号。BJ-212为四门布蓬、五座越野车，主油箱布置在行李箱下，副油箱布置在驾驶员座位下，通过驾驶员座位旁的转换开关切换供油，这些特点和嘎斯69相同。BJ－212A为三门布蓬，俗称大屁股北京吉普，车厢内纵向有两排折叠座椅可乘坐8人。1966年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广场检阅红卫兵，乘坐不装布蓬的北京BJ212，毛主席站立在后排向来自全国的百万红卫兵频频招手。1970年的BJ212保有辆不高，多为军队用车，我们偶尔修理一辆。
　　北京BJ130卡车，平头驾驶室很新颖，俗称“小北京”，由北京市汽车修理公司二厂制造，年产大约600辆。发动机与BJ212相同，变速器四个前进挡未，装同步器，换挡杆位置在方向盘下方的转向柱上。由于锻压设备不足，前桥设计为两端锻件与中间的圆钢管焊接。我们修理需要的配件，例如制动总泵与分泵的皮碗，就到二里沟的汽修二厂生产线去取，因为同属于一个公司。后来汽修二厂相继更名为北京二里沟汽车制造厂、北京第二汽车制造厂，厂址迁到顺义更名北京轻型汽车有限公司，最近我参观了在该厂原址建设的北京现代汽车公司一厂感受颇深。
　　回忆四十年前我修理过的汽车，因年代久远可能不够准确，但使我精神快乐和心情激动，愿读者与我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