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白玫瑰》:关锦鹏玫瑰花的视听盛宴] 红玫瑰白玫瑰 张爱玲

　　 [摘要] 关锦鹏的《红玫瑰白玫瑰》故事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男人和几个女人对爱与生活的挣扎和无奈。影片利用视听艺术手段,呈现出三、四十年代上海“十里洋场”世态、人情的浮华,更带给人一种世纪末的追怀。影片导演自我和片中女性成长的完满体现,透过导演对电影语言的独特理解与电影技巧手法变奏性纯熟运用,使得他的思想成功体现于影片的叙事结构之中,也使他自我得以个性化完满体现。
　　[关键词]关锦鹏 红玫瑰白玫瑰 电影语言 大组合段理论
　　
　　1979年香港电影界掀起的“新电影”运动,尽管由于多种原因在活跃了几年后最终以汇入商业电影大潮结束,关锦鹏作为香港“新电影”落潮后的“后新电影”的中坚导演着重艺术创新和商业考虑,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探讨电影艺术的本体、人与人的关系以及时代走向。兼顾写实,倾向文艺片路线,把影片处理得自然而细腻,并在影片的艺术性和观赏性、思想性和商业性相结合的道路上进行认真地探索,较之“新电影”前辈导演的改革进行了较为温和的电影改良和尝试。
　　一、《红玫瑰白玫瑰》(粤语版,1994)简介
　　(一)影片综合概述
　　香港导演关锦鹏的伦理爱情/剧情片《红玫瑰白玫瑰》(粤语版,1994)借自张爱玲的短篇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的单元情节,讲述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更确切说是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爱情伦理故事。
　　影片拍摄于1994年,由林奕华、刘恒编剧,杜可风摄影,朴若木任美术指导,小虫作曲,赵文�(饰佟振保)、陈冲(饰红玫瑰/王娇蕊)、叶玉卿(饰白玫瑰/孟烟鹂)担纲主演。
　　影片当年获第三十一届台湾电影金马奖(1994)最佳女主角(陈冲)、最佳剧本(林奕华)、最佳美术设计(朴若木)、最佳造型设计(朴若木)、最佳电影音乐(陈焕昌)奖;次年获第一届香港评论学会奖(1995)最佳女主角(陈冲)奖。
　　(二)影片主要人物及故事梗概
　　三十年代,出身寒微自幼由寡母带大留学英国的佟振保经过不懈努力,一回到上海就在一家外商公司谋到了高职。振保说在他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子,一个是热烈的情妇。其实,留英期间,振保还有一个叫“玫瑰”的华侨初恋情人。回国前,振保由于拒绝了玫瑰的求欢而获得了“柳下惠”的好名声。
　　为了工作方便,振保租了留英老同学王士洪的屋子。初次与士洪的华侨太太“红玫瑰”王娇蕊见面,娇蕊就深深吸引住了振保,娇蕊风情万种,有着少妇的身体、少女的心理,令振保想入非非。在士洪去新加坡做生意期间,一向视爱情如游戏的娇蕊对振保付出了真爱,当娇蕊决定和士洪离婚来嫁振保时,振保病倒了。在病房里,振保把真实的一面告诉了娇蕊――他不想为此情而承担责难,娇蕊收拾起纷乱的泪珠,走出了他的生命。经过他人的撮合,振保娶了静如止水,柔顺沉默,脸部宽柔白净,身材细长单薄,冷感洁癖的“白玫瑰”孟烟鹂。新娘无法唤起振保的情欲,振保在外地定期嫖妓。一个雨天,他竟发现了他的阴影里没有任何光泽的烟鹂,居然和一个形象猥琐的裁缝关系暧昧,于是振保放浪形骸,在外面公开玩女人。一天,在公共汽车上振保巧遇了他生命中的“红玫瑰”娇蕊,她已再嫁为人妻,育儿为人母。岁月无情,花开花落,在泪光中,振保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已是一种现实中的幻影,经过歇斯底里的发作,振保重又变回一个“好人”。
　　二、《红玫瑰白玫瑰》(粤语版)的叙事结构
　　在故事片这一限定的范畴之内,正如法国著名的电影理论家、当代电影理论奠基人克里斯蒂安•麦茨的精当论断:并非由于电影是一种语言,它才讲述了如此精彩的故事;而是由于他讲述了如此精彩的故事,才使自己成为了一种语言。
　　(一)克里斯蒂安•麦茨的“独立语义段”
　　克•麦茨在第一电影符号学失败和证伪的基础上建立了他关于电影的大组合段理论,将电影叙事、表意而非电影的基本单位确认为独立语义段。独立语义段包括镜头和组合段;组合段包括非时序组合段和时序组合段;非时序组合段包括平行组合段和括入性组合段;时序组合段包括描述性组合段和叙事组合段;叙事组合段包括交替叙事组合段和线性叙事组合段;线性叙事组合段包括场景和段落;段落包括:插曲式段落和普通段落。
　　(二)《红玫瑰白玫瑰》叙事的大组合段排列
　　1.序幕,括入性组合段:老旧昏黄的环境中,振保邂逅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字幕下的玫瑰花和其它花旋转绽放。
　　2.镜头:明亮的光线下,振保与烟鹂(白玫瑰)拍结婚照。
　　非时序组合段(大部分的画面被做旧)
　　3.场景:蓊蓊郁郁、参天高耸的一片绿色中,留学英国的振保 “坐怀不乱”与他生命中的第一支玫瑰依依不舍而又决绝的告别。
　　4.段落:旧上海的雨夜,初识娇蕊(红玫瑰)。振保为风情万种的士洪华侨太太深深吸引。
　　5.描述性镜头:冬日的上海,高楼耸立,北风呼啸。
　　6.场景:士洪去新加坡做生意前最后一晚的餐厅。士洪将太太托付于振保。
　　7.交替叙事组合段:士洪房中,士洪与娇蕊相亲相爱;振保房中,振保与笃保小声交谈房东的过去。
　　非时序组合段
　　8.段落:士洪走后,娇蕊给前房客孙先生打电话;同时,娇蕊邀请振保喝下午茶。
　　9.插曲式段落:女佣与送菜人的厨房对话。
　　10.段落:振保成为娇蕊新的爱情游戏对象,孙先生走出娇蕊的生活。
　　11.场景:阳台上,振保与娇蕊初探感情。
　　12.段落:笃保搬走,为振保与娇蕊的感情发展留下空间与伏笔。
　　非时序组合段
　　13.段落:娇蕊、振保互相牵念挂怀。娇蕊弹着钢琴聆听着门外的声音,振保轻触娇蕊的浴衣听着钢琴的弹奏。
　　14.段落:振保、娇蕊二次互试感情。楼外冷蓝色的夜幕中的振保,门厅里接错电话的烟鹂,二人在门厅中的对话。
　　15.段落:一个下雨天,振保发现了娇蕊对自己的感情秘密。振保回到家中发现娇蕊穿着自己的雨衣,点燃自己吸剩的烟头,嗅着。
　　16.场景:夜晚的大排挡,振保被同事称为“柳下惠”。
　　17.插入性场景:公共汽车上,振保沾沾自喜。
　　18.交替叙事组合段:振保、娇蕊有情人终成好合。
　　19.平行段落:振保、娇蕊相爱缠绵。
　　20.段落:娇蕊想与振保共白首,振保搪塞推诿。
　　21.段落:振保、娇蕊外出,振保述说母亲的哺育与自己奋斗的艰难。
　　22.段落:娇蕊走出振保的生命。对振保付出真爱的娇蕊将自己与振保的恋情写信告知士洪,振保病倒了。在病房里,振保把真实的一面告诉了娇蕊――他不想为此情而承担责难。
　　时序线性叙事组合段(画面大部分干爽、明亮)
　　23.平行组合段:在他人的撮合下,振保与烟鹂(白玫瑰)相识。烟鹂静如止水,柔顺沉默,脸部宽柔白净,身材细长单薄。
　　24.场景:振保与烟鹂的婚礼。蒋介石的新生活运动融入其中。
　　25.段落:振保嫖妓。一面是婚礼上证婚人的教诲,一面是振保穿着中国传统长衫嫖妓。
　　26.段落:振保与烟鹂的婚后生活。烟鹂婚后的生活毫无自尊。
　　27.场景:毫无生气的性生活。
　　28.段落:烟鹂产子及产子后的生活。烟鹂与振保母亲发生矛盾,母亲离去。振保继续嫖妓。
　　时序线性叙事组合段
　　29.插曲式段落:时光荏苒。
　　30.段落:笃保再提红玫瑰。振保家桌上出现了红色的玫瑰花,振保对镜自语,让烟鹂接受现代妇女的教育。
　　31.平行组合段落:烟鹂逐渐成熟,不再无语。
　　32.段落:烟鹂情感、欲望觉醒,有了独立意识。烟鹂在浴室内吃东西,不再冷感洁癖;烟鹂有了自己情感的色彩。振保酒柜上的白玫瑰花与镜中的红玫瑰花两相映对。烟鹂不再替振保的荒唐放浪辩护,振保歇斯底里,振保哭泣。
　　线性叙事组合段
　　33.平行段落:笃保婚礼后,振保再遇娇蕊。婚礼上振保用蔡元培的证婚词为笃保证婚。振保在公共汽车上遇到了久违的娇蕊,娇蕊成熟了,振保哭泣。
　　34.描述性镜头:振保家中的白玫瑰花圃。
　　35.段落:烟鹂由白玫瑰变成了多彩的玫瑰。烟鹂与女儿弹着《玫瑰香》的钢琴曲。
　　36.尾声,段落:振保重又变成了一个好人。走在葱葱的树木与大片的玫瑰花园中的振保。
　　三、《红玫瑰白玫瑰》(粤语版)电影语言的表意与修辞
　　《红玫瑰白玫瑰》兼顾写实,倾向文艺片路线,综合了影片的艺术性和观赏性、思想性和商业性,视听语言呈现独到特色。
　　(一)是画框中画框的普遍性应用
　　所谓画框中的画框既是指摄影机透过门、窗、镜去拍摄人物,按照电影语言的成规与惯例,这代表着电影叙事的重音符号,既可以代表一种自指,使电影视觉呈现多样化表达 ,也可以作为一种暗示、窥视或窥视行为的存在,其中表意最为丰富的,是镜中像的使用。
　　影片大量运用室内家庭式摄影构图, 不同室内环境中的各种门、窗、镜得以普遍使用。特别是男主人公振保的多次对镜凝视,充满了自我欣赏,自我陶醉,甚至于给人自恋不已的感觉。
　　(二)自然环境与道具服装的延伸性应用
　　影片中红玫瑰的出现绝大多数在多雨、有水的环境中。雨本是天与地之合之媒,水应是欲望流动的化身,无论是影片中窗外不停的大雨、小雨,天空中的闪电、雷鸣,还是女主人公浴盆中流动的水,男主人公指尖上的水,以及红、白玫瑰、妓女便池中的水,上海街道上的水,踩在脚下的水,人影倒立其中的水,公共澡堂中的水,映在墙上晃动的水影无不代表着娇蕊和振保欲望的流动。甚至于在白玫瑰欲望觉醒后,一向干爽、明亮的她的自然环境中,也出现了雨水。
　　影片中道具的使用更是独出心裁,娇蕊的卷发及沾在振保手上的肥皂泡都被加以细节化使用(段落4)。雨衣的几次出现各有含义:在振保与红玫瑰的关系中,雨衣是促成了二人情感的催化剂(段落15);而在振保与白玫瑰的关系中雨衣则成为揭示二人婚姻伪满的导线(段落32)。地毯上的烟灰缸及地毯上的烟洞好似振保与孙先生的类比。玫瑰花的反复变换呈现着不同主人公的不同情感与心理;值得一提的是(段落30)笃保重提红玫瑰,振保要求烟鹂多听无线电,受点现代教育,此时桌上的白玫瑰仿佛成了“饭黏子”。
　　另外,红玫瑰家中漩涡状图案的餐桌、瓶柜,不规则几何图案的室内墙壁,龟裂的浴室墙壁,条纹状的深色浴衣与白玫瑰家中干爽洁白的浴室,宽敞明亮的客厅,镶满浮雕天使和玫瑰花的墙壁,烟鹂身上洁白的睡衣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再有就是振保手中的《香港大公报》叙述着时光的荏苒(段落29)。
　　(三)花语树木色彩的精美呈现与象征性应用
　　玫瑰就抽象概念而言,它象征爱情、美丽、优雅、欢乐、享受、满足、赞美、光荣、富裕、享乐、热烈、骄傲、智慧、祝福、沉思、秘密、神秘、安宁……而具体到神和人,它则象征阿佛洛狄忒、维纳斯以及所有的美女。
　　欧洲文学作品中,玫瑰既是团结正义的力量,圣母的化身,完美道德情操与澎湃的创作激情的象征,也是人世肉欲之爱的象征。
　　影片《红玫瑰白玫瑰》娇蕊(红玫瑰)生活环境里花瓶中一束束红色的玫瑰,橙色的玫瑰,黄色的玫瑰,和他们相爱后“心居落成”上的一支玫瑰。娇蕊的红玫瑰代表着娇蕊的热情、母爱、激情、欲望与娇蕊对爱的无条件拥抱;娇蕊的橙玫瑰代表着献给振保的一份秘密爱情;“心居落成”上的一支玫瑰标示着一向视爱情如游戏的红玫瑰对振保付出了全部的真爱;娇蕊的黄玫瑰预示着娇蕊、振保爱情的终结及振保对娇蕊爱的不能的负疚与无奈。
　　烟鹂(白玫瑰)生活环境里花瓶中一束束白色的玫瑰、红色的玫瑰,浮雕装饰的爱神及各色玫瑰花与玫瑰花带装饰的墙壁,院中种植的白色玫瑰花圃,它们分别呈现着烟鹂的纯洁、贞节,振保爱的怡然自得以及振保对烟鹂感情的精神性;同时也标示着振保时时刻刻自我信奉的“正智,正信,正行”。
　　两个环境中先后出现的圣母像,一次是振保在得知娇蕊要同士洪离婚嫁给他后,振保入院,病床上方的圣母像;一次是烟鹂入院产子,病床上方的圣母像,应是天堂里那一株正义灵魂象征的巨型玫瑰。
　　绿色在中西文化中有着不同的含义:中国传统文化的绿色,既有“绿林好汉”正义的一面,也有妻子给丈夫头戴“绿帽子”的野恶、低贱一面;而西方文化中的绿色如同植物的生命,代表着青春旺盛的时代和记忆犹新永远的不能忘怀,但它有时也意味着妒忌与妒忌的双眼。振保生命中第一支玫瑰出现的环境(场景3)和影片最后(尾声,段落36)振保身处的绿色树林和各色玫瑰组成的玫瑰花园正好暗合此义。
　　(四)音响效果的人物情绪化表达应用
　　一是红玫瑰环境中,流水声、风声、雨声、雷电声的不间断出现,始终伴随在他们左右;二是缓慢柔靡的钢琴曲《玫瑰香》环绕在红玫瑰左右;三是男声的歌吟伴随着振保的堕落与放荡;四是蒋介石新生活运动的教诲与振保婚后的嫖妓互为反讽;五是老旧的电梯伴着娇蕊的钢琴声扰动着娇蕊的内心;六是男声旁白喋喋不休的说着烟鹂如何替振保辩护,画面却出现烟鹂对笃保说:“还是离了婚比较好,离了婚又能怎么样呢?”七是无线电的广播对烟鹂现代女性的教育;八是娇蕊的狂笑先是表现出两人结合之初的欢喜,后在病房中又成为振保女巫恶魔般的梦魇;九是娇蕊与振保的哭泣:有人说:男人哭了,是因为他真的爱了,女人哭了,是因为她真的放弃了。娇蕊因为爱他,所以离开他。
　　四、结束语
　　张爱玲的短篇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讲述了一个男人和二个女人的感情故事。而关锦鹏的《红玫瑰白玫瑰》(粤语版,1994年)在讲述了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感情故事的同时,也在视觉听觉上呈现出三、四十年代上海“十里洋场”世态、人情的浮华,更带给人一种世纪末的追怀。影片对时空观念及女性和男性心理的探讨也使得关锦鹏个人得到了完整“自我表达”。
　　
　　参考文献:
　　[1]戴锦华.电影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2]戴锦华.电影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