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草帽下|破草帽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像他这样扣上“现行反革命”大帽子的老干部被发配到山沟小村是不足为奇的。　　这是个四面环山的村落，贫瘠落后，如果不是到这里劳动改造，他真的不知道地图上是否能找到这个小村。人们之间很少交流，深怕一不留神被当作典型，没有人关注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来自何方姓甚名谁，更没有人知道他曾是京城中的一位官员。
　　他每天日程是固定的，除了劳动就是学习、收审、开批斗会。他眼中的天永远是灰的，他惑然，几十年的老革命，怎么一夜间成了反革命。每天在田地里他一言不发，总是戴着那顶破草帽，眼神木然，一刻不停地劳动，也许劳动时他才是“自由的”。
　　到这里“上山下乡”的一个小伙子，开始注意到这位白发凌乱的老人，黑瘦的皱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眼神木讷，从来没有一丝笑容，高强度的劳动和每天不变的批斗使老者腰背佝偻，那顶破草帽，只有在中午吃饭休息时他才会舍得摘下，这令小伙心中隐隐作痛。这个年龄该是在家“享福”吧，他开始怜悯老者，却不敢和别人言语，因为那个年代，同情“反革命”可是阶级立场问题呀！
　　那天，老人的破草帽下莫名其妙地多了三支香烟。从此后，老者的破草帽下面隔三岔五就有三支“大丰收”，这在当时是最廉价的香烟，但是对于老人却弥足珍贵。他如获至宝，常悄悄取出来，却舍不得抽一口，端详着它们就像欣赏一件宝贝，以至于多年之后，这段永不褪色的记忆仍历历在目。他第一次发现帽下的香烟，先是惊讶不已，但很快恢复了木然；后来，慢慢的，他的眼睛里有了生气；再后来，偶尔他的眼角也会闪现一丝微笑。他深深地记住了那个放香烟的小伙子，但是他们却从没说过一句话，因为他怕连累了这个好心人。后来，小伙子悄然回城了，随后老人也离开了小村，官复原职，但他一直也忘不了那个在他破草帽下放香烟的小伙。他常对人说，那时，他已经快熬不下去了，好几次都下定决心一死了之。就是因为看到草帽下的三支香烟，如一股暖流涌入心头，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他一直在寻找那位不知名的小伙子，甚至去了好几次小村。也许那位小伙永远也不会知晓他悄然的关爱——三支不起眼的香烟，唤起了困境中老人的重生。
　　是啊！往往在那阴郁的日子里，哪怕只有一丝阳光透进来，也能光明温暖暗淡冰冷的人心，带来一线生机。
　　【宋正怀荐自《今晚报》2012年5月10日/童 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