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圣山,第九集,变通]庐山人文圣山

　　 　　“路宛转峰罅，下瞰绝涧诸峰，在铁船峰旁，俱从涧底矗耸直上，离立咫尺，争雄竞秀，而层烟叠翠，澄映四外。” 　　这些词语是距今392年前一篇游记中的几句话。它所描绘的是当时庐山山路两旁的景色，一条从石门涧上山的小路，被称作石门涧山道，没有人知道从何时开始有人从这里上山，但第一次用文字记录下沿路风景的却是中国古代伟大的地理学家和旅行家——徐霞客。
　　在徐霞客眼中，庐山不同于他游历过的其它名山，庐山处于浔阳江和鄱阳湖交汇处，三面是水，他认为凡大山得到水的衬托，就能抵得住它的气势，让它涌荡腾跃，称得上灵气所钟。而江和湖的水，吞吐进出，平稳宽阔，与海水之气势大不相同。所以靠海的山岭大多显得雄壮深沉，而庐山则具有清逸动人的景致。（图1）
　　在先古名人游历庐山时所留下的诗篇中，不难看出，他们往往是以仰视的视角描绘这座大山。陶渊明写的“悠然见南山”和李白的“遥看瀑布挂前川”都是这种视角，而苏轼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则更能表现诗人对无法一眼望到庐山全景的感叹。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为什么这些伟大的诗人在描写庐山时很少用一种俯视的姿态叙事抒情呢？
　　庐山地处江西省北部，耸峙于长江中下游平原与鄱阳湖畔。山体面积约282平方公里，其主峰大汉阳峰海拔1474米，东西两侧山体多峭壁悬崖不易攀爬，南北两坡甚缓。其自东汉名扬海内之后，直至明初才真正拥有一条上山登顶的大路，这就是朱元璋为运送御碑所修建的九十九盘。其它的山路则都是民众上山砍柴、采药所行走的小径，崎岖陡峭不易前行。而那些古时来庐山游历的名人圣贤，多在山下或山间活动，很多古迹和寺庙也都集中在这些地区，很少有人登顶一览庐山全貌。
　　少年时便立下“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伟大志向的徐霞客则不同于其他文人墨客，探险与游历伴随他走过了一生。在沿崎岖山路攀爬至大天池后，他又毅然登上至今仍少有人涉足的庐山主峰：大汉阳峰。并在其游记中记录了以下文字：“南瞰鄱湖，水天浩荡。东瞻湖口，西盼建昌，诸山历历，无不俯首失恃，指眼见之山都比汉阳峰低，因而无法与之抗衡。”寥寥数语把庐山之巅风貌尽收笔下。
　　徐霞客的到来让庐山风貌第一次客观全面地展现在世人眼前，如果说之前文人咏颂庐山多为写意抒情，那么徐霞客笔下的庐山则更多一些纪实的成分。他在游记中记录的那条为运送御碑修建的“九十九盘”，在提及时往往只用“大路”两个字代替。而徐霞客笔下的“大路”在今天看来依然崎岖难行，很多地方十分陡峭，甚至需要借助双手才能行进。可想而知，当时庐山掩藏在茂林与溪谷间的“小路”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庐山由90多座山峰环绕而成。明清以前，山上只有几座庙宇，上山的大部分是樵夫、药农，他们从四面小道上山。
　　在徐霞客登顶庐山的268年后，又一个改变庐山命运的人来到这里，他不曾看过徐霞客的游记，也没有拜读过那些流传千古的诗篇。他来的目的是要把庐山打造成宜居的山间别墅避暑之地，让更多的人居住在这里，而不是走马观花之后匆忙下山。要完成这一目标，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修一条路。因为想要建设此番浩大的工程，那条上山唯一的“大路”——九十九盘，显然已不能满足他的需要。这个在庐山修筑第二条上山大路的人就是英国传教士李德立。
　　李德立修的山路也是由人工开凿垒砌而成，总长约9公里。他将路宽定为两米，以保证行走安全，行轿从容。这条现已成为人们健身登山的石头山路，就是自李德立山上之后热闹了大约半个世纪的“莲牯路”。（图2）
　　莲牯路的修通，使得山居的适宜性大大增强。与行走九十九盘相比，是质的飞跃。从李德立开山到共和国成立，足有半个世纪，上山的人们走的都是这条莲牯路。当年的莲花洞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抬轿业成了当地农民谋生的主要手段。民国时庐山的夏都时代，就是靠这条石头山路和一顶顶竹轿，勾连起了庐山与世界的联系。
　　
　　
　　改变庐山轿夫命运的是始自1952年9月炸山的炮声。共和国成立不久，庐山的北山公路开始修建，国家的新主人要让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直达庐山，这在从前看似不可能的工程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1953年8月1日，全长35.6公里的庐山北山公路建成通车。汽车从九江行驶不到一小时即可直抵牯岭。庐山此前虽已有两条人工道路，却只是步行道，山高坡陡，路途遥远，致使庐山的日常生活一直处于半封闭状态。而现在，一条畅通的车行道路，则完全改变了庐山人的生活。
　　突然之间，庐山与山下的人们拉近了距离。而抬轿业则在马达的轰响中萎缩，乃至消失。当时的中国，没有哪一座高山景区像庐山这样通畅而方便。而庐山也第一次成了人民的疗养胜地。
　　人民在新中国第一次当家作了主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庐山不仅是避暑之地，更是劳动人民的疗养之地。1953年，江西庐山疗养院成立。山上遗留的一百多栋英、美、法、德、日、俄、瑞典等欧美别墅被改造成干部和劳动模范休养的地方。疗养院的院落散落在庐山东西两谷，每年有无数劳模坐着大客车，欢天喜地地来到庐山，他们中很多人来自生产第一线。庐山曾经只是他们的一个梦，而新中国得以让他们走入梦境。为此，庐山也由一个贵族的山一变而为人民大众的山，这样的场景成为当时庐山一道别样的景观。
　　九江成了人们登庐山之前的集结地。熙熙嚷嚷的码头上人来人往，客轮载着游客在这里上岸，然后登临那座梦中的仙山。
　　1959年夏天，一艘名为“江峡号”的轮船沿长江顺流而下，驶向九江码头。船上那伟岸的身躯是共和国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他要从这里开启他的庐山之旅，自此到1970年，毛泽东先后在庐山生活了137天。（图3）
　　庐山自成为人民的疗养胜地之后，每年都有新的变化。称得上山景宜人，设施完备。日照峰隧道1953年即已开凿，令山南山北得以贯通。而新修的环山公路则把山上的各个街区和著名景点全部连接了起来。1954年，一道大坝横亘在芦林山谷之中，拦住了汹涌而来的山水。庐山的人工湖泊由此形成。山颠之上，除去流泉，亦有静水，从此，峰峦相对之间，又与碧水相映。（图4）
　　涓涓流淌的长冲河，自1886年李德立在附近租地建屋起，已过去73年。1959年夏天，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庐山召开，毛泽东第一次来到庐山。巧合的是他所居住的地方正是蒋介石和宋美龄曾居住过的美庐别墅，当时人们更习惯叫它180号别墅。（图5）
　　毛泽东并没有排斥老对手曾住过的这座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相反，他很喜欢美庐的环境，那首著名的《七律·登庐山》就是在美庐二楼的书桌上完成的。“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笼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在有诗人气质的毛泽东看来，1959年的庐山会议气氛应该轻松些，因为当时的国内形势已开始好转，他把这次会议称为“神仙会”。
　　“神仙会”的旧址是原国民党军官训练营的庐山大礼堂。1959年～1970年的3次庐山会议都是在这里召开的，而每次会议都影响了当时的政局，并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图6）
　　1961年毛泽东第二次来到庐山时，他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别墅——芦林一号。这座占地2万平方米的别墅，坐落在庐山牯岭南面的芦林湖畔，依山傍水，林木掩映其间。与庐山其他别墅不同的是，芦林一号采用了类似北京四合院的回字形结构，并加以前苏联的建筑样式，整体空间宽大。卧室面积将近100平米。不知是否因为太空旷的原因，毛泽东不太喜欢在这里过夜，通常只在这里办公，晚上回美庐睡觉。
　　生活中的领袖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严肃，在庐山自然、恬静的青山翠谷中，老一辈国家领导人时常流连忘返，深入其间。很多领导人包括邓小平在内也是第一次上山。据当时的居民回忆，会议期间，他们时常看到领导们与当地群众谈笑风生，嘘寒问暖。这些国家的决策者们也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像和赞美的诗篇。
　　诗词苑是2009年建成的一片建筑。时常有游客到山林掩映的这里欣赏品读那些刻着鲜明时代烙印的诗词，而很少有人知道这里镌刻的诗词大都是毛泽东头两次上山时所作，最后一次主席来到这里时，山上的气氛则有些不同。（图7）
　　1970年8月，年逾77岁的毛泽东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登上庐山。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中央召开九届二中全会是在空前紧张的氛围中进行的。
　　
　　由于紧张的国内形势，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出于安全考虑，毛泽东没有住进美庐或芦林一号，而是被秘密安排住在了庐山脂红路175号别墅，这座单层建筑面积虽不大，但卧室、会议室一应俱全。主席还是一如既往地工作到深夜。在当时的氛围中，他所批阅的每一份文件都影响着全国的政局。
　　1970年9月9日，毛泽东离开了他所钟爱的庐山。
　　庐山经历着时代的考验。虽然这一时期南山公路的修建是庐山的一个亮点，但它存在的真正作用，10年后才爆发出来。
　　1979年的一天，两个男人带着相机来到庐山，他们并不是游览风景或避暑度假，而是为一部电影选景，这两个人就是电影《庐山恋》的编剧毕必成和导演黄祖模。
　　当《庐山恋》摄制组的大队人马开进庐山，在山间的各个景点正式拍摄时，周围总是围着许多牯岭镇的居民，他们跟随摄制组的脚步寸步不离，仿佛从那时起他们就预感到这部正在拍摄的电影将会在中国电影史上掀起一股非同凡响的波澜。而选择庐山成为电影故事的发生地，则完全是因为编剧毕必成对庐山的熟悉和喜爱。
　　《庐山恋》在全国公映的时代，这样的故事和寓意，无论电影或小说，都不多见。突然之间，它将无数中国人对美好生活的热情激发出来。看过此片的人都感叹庐山令人如痴如醉的风光，无论是枕流石的佳人邂逅，还是芦林湖的鸳鸯戏水，以及含鄱口的蝴蝶翻飞，都让人在陶醉爱情故事的同时，又惊叹这里的山川水色。因此，电影中提及的诸多景点，一时间成为影迷们向往和追逐之地。
　　《庐山恋》为庐山创造了奇迹，也带来了财富。庐山人把原有的“东谷电影院”改名为“庐山恋电影院”，每天只循环放映这一部电影，从那时起至今已近30年。《庐山恋》是世界上在同一影院连续放映时间最长的电影。它被写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同时，这个来庐山旅游之人必到的景点，也见证了改革开放后庐山的巨大变化。（图8）
　　距“庐山恋电影院”不远的是“庐山宾馆”，这个不高的西式建筑曾是一所人民疗养院，现在它被改造成庐山一座标志性的高档宾馆。而那些老别墅也被改造成了高级别墅酒店，无论外表还是内部都给人一种仿佛穿越时空的错觉，身临期间不但可以享受适宜的环境，还能体会其中的文化。
　　新的观念与意识激活了中国的经济，也让庐山再次焕发了青春。到庐山旅游，已不再是固定的人群到达指定地点修养的旧模式。在老的招待所改头换面的同时，一批新的民营宾馆纷纷挂牌成立。它们的出现让牯岭成了庐山的旅游集结之地。而那些老别墅也被重新开发出了新的商业价值。别墅群被开发成了旅游景区。这些有百年历史的建筑再次焕发了青春，它们已不只是单纯的老式建筑，更多的文化价值开发赋予了它们新的内涵。当五湖四海的游客踏进记载着庐山往昔岁月的一幢幢建筑时，那些被尘封的故事又被一次次提起。老别墅的故事讲述着一个时代，它告诉后来的人保护苍老建筑的同时也保护了庐山近代的历史和文化。
　　庐山自慧远时起便被载入了中国的历史，与先古庐山一成不变的清幽僻静不同的是，庐山在近代的一次次改造和开发中频繁改变着身份。无论是别墅庐山、夏都庐山或是疗养庐山，还是现在的旅游庐山，庐山的转变都只是人为的变化，这座大山永远屹立在鄱阳湖畔。未来它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会不会承载新的含义呢？390多年前的徐霞客绝不会想到他披荆斩棘登顶的庐山，修建了现代化的升降索道；拥有了旅游环保汽车，登顶庐山已成为一件十分轻松惬意之事。当你站在庐山之上俯瞰这座秀美大山时，还会不会发出“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感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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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文圣山（十）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