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历史 历史的重塑

　　摘　要：谈及新历史主义小说，苏童的中篇小说《妻妾成群》无疑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新历史主义小说的代表作品，作家以其独特的视角、敏锐的笔触打破了传统历史小说的写作范式，将原话语下的历史解构、改写并重新建构。本文就将从小说中的“反历史策略”方面入手，对文本进行新历史主义的解读，以求对其有更深层次的了解。
　　关键词：《妻妾成群》；新历史主义；反历史
　　一、 引言
　　《妻妾成群》发表于1989年末，是苏童的代表作之一。至今，学界普遍认为《妻妾成群》作为苏童“妇女生活”系列的首部作品，同时被著名导演张艺谋于1991年改编拍摄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无疑说明其是苏童的小说创作生涯中“具有里程碑式重要意义”①的一部作品，更是将苏童从先锋文学界推向整个当代文学界的一部佳作。谈及当初看中《妻妾成群》的原因，张艺谋如是说：“我觉得年轻的作家苏童在这一古老的题材中用一个新的现代观点来看待这个陈旧的故事。用一句中国人熟悉的话来说，叫做‘新瓶装老酒’，这就是我最初看到这篇小说时的真实感受。”②笔者很认同张艺谋的这段话，其所说的“新的现代观点”即是指作家采取一种新的视角，从勘察女性生存的角度来看取和重构这些故事，并赋予它们一种全新的意蕴，体现了一种再现边缘历史的企图。不难看出，这一点与“新历史主义”的相关论述是相互映证的。
　　新历史主义作为一种文艺思潮，它的思想内涵和基本特征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历史性和文本性的制衡与倾斜；单线历史的复线化和大写历史的小写化；客观历史的主体化和必然历史的偶然化以及历史和文学的边缘意识的形态化。”③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新历史主义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平民化的历史，因此其“往往将非英雄化的平常人或被正史排斥的人另类人推向前台，写这些人的吃喝拉撒、七情六欲”④。《妻妾成群》正给予了这一说法一个最好的阐释。在苏童眼中，历史不是真实的历史，而只是话语叙述的一种形式，可以进行“大胆的反思与解构”⑤，进而重塑历史，形成一种具有别样价值标准的新的历史文化形态。这也正是将《妻妾成群》这部小说定义为“新历史主义小说”的根本原因所在。因此，笔者将对这部小说中所表现的新历史主义特征作进一步阐述。
　　二、《妻妾成群》中的“反历史”策略
　　新历史主义的“反历史”策略是指“通过复数化的小写历史而刺穿传统历史‘宏大叙事’的堂皇假面，实现其‘反历史’表述”。⑥即，“新历史主义者总是将目光投向那些普通史家或不屑关注、或难以发现、或识而不察的历史细部，进行纵深开掘和独特的自我阐释，进而构筑出各种复线的小写历史。”⑦笔者认为，《妻妾成群》这部作品即从主题和叙事方式两方面深刻表现了这种消解主流社会的大写历史、谱写边缘人物的小写历史的“反历史”策略的特点。
　　1.区别于传统小说的悲剧主题
　　传统的历史小说，大多以权利至上的帝王将相，驰骋沙场的英雄豪杰为其主要人物，依托革命、战争、权利争夺等大场景叙事，表现历史视角下波澜壮阔、气势宏大的革命英雄主题。新历史主义小说则与此背道而驰，它所关注的是正史中被忽略的地主、妻妾、侍女等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或者说是下等人的普通生活。
　　《妻妾成群》便是如此，作者将主人公设置为传统历史小说中极少被提及的封建大家庭中的姨太太，围绕陈家四房姨太太间的勾心斗角，争宠算计，展现了一幅悲惨破败的封建家庭众生图。
　　有学者将《妻妾成群》定义为一部“家史小说”，笔者表示认同，但同时，《妻妾成群》也表现出了与传统家史小说不同的叙事形态。虽以封建大家庭的姨太太们为小说的主人公，但作者并没有以此为切入点控诉黑暗的封建制度，而是将关注的视角锁定在了女性自身的生存形态上。
　　首先，小说中的男性处于明显的弱势状态。作为小说中主要男性之一的陈佐千是一个苍老、衰弱的老爷形象。他年近五十，“形同仙鹤，干瘦细长”⑧，虽有四房太太相伴，但最终还是失去了性能力。而大少爷飞浦深陷同性恋情，对于女人的挑逗，也只能以“我还是怕女人”⑨为答而作罢。“陈家世代男人都好女色，轮到我不行了”⑩，也预示着封建家族的日益衰败，更无法构成对女性的掌控。
　　其次，小说一改以往男权话语的主体地位，而将主要情节设置为四房太太之间的斗争冲突。她们已失去传统女性温婉端庄的个性本质，而将自身强烈的性欲表现得一览无余。她们视陈佐千为一生的依靠，通过互相猜忌、攻击，用尽一切心机，不顾情面，残忍阴毒，争夺宠爱以巩固家中的地位，殊不知其实四个女人如出一辙，只不过是陈佐千的玩物罢了。可见，她们的悲剧其实并非源于男性，自身劣根性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另外，作为新思想代表的颂莲也并没有因为其新思想的熏陶而成为反抗压迫的女中豪杰。当让她在“做工”和“嫁人”两条路上选择时，她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嫁人。”11她甘愿做有钱人家的小妾，只因她认为：“名分是什么？名分是我这样的人考虑的吗？”12作者笔下的颂莲，只是一个披着新思想外壳的普通女人，不懂反抗，却依然走进你争我斗的“围城”之中。
　　显然，不同于传统小说反封建的主题，小说并没有将笔墨重点放在男权制度对女性的种种压迫和虐待上，而是通过四个女人的明争暗斗深刻剖析女性自身的心理误区及其劣根性，也就是说，她们所面临的深渊绝境，所遭遇的悲惨境遇，实为其自身的不自觉的意识形态所导致的错误的行为方式所致。可见，《妻妾成群》正是由此向读者展现了一个不同于传统小说的封建女性生存形态。
　　2.跳出历史的个人化的叙事方式
　　苏童的《妻妾成群》不仅从主题和题材上解构了传统的历史小说，在叙事方式上，它也采用了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宏大叙事的模式，即个人化、民间化的叙事。
　　不同于《青春之歌》、《红旗谱》、《创业史》等传统史诗题材的经典小说，新历史主义小说不再将历史置于个人价值之上，不再于文本中承担反封建，启蒙民族的历史重任，而是将个人价值在历史的长河中最大化，在历史的背景下探索个人生存的形态。
　　在《妻妾成群》中，个人与历史的关系呈现出一种“陌路人”的崭新面貌：个人脱离了历史的宏大视野，以自我生存意识为基准抵抗历史的束缚。颂莲作为新思想的代表者，身处于新旧更替的历史分期中。她没有选择《青春之歌》中林道静式冲破封建礼教，寻求女性解放的革命道路，而是一面接受新思想，一面却在行动上背离着历史的走向。当继母问她“你想嫁一个一般人家还是有钱人家？”，颂莲的回答是“当然是有钱人家，这还用问？”13，一个反问的语气表明颂莲是主动、自愿地成为陈佐仟的小妾，那么她在之后的生活中与其他太太一样为争宠而发生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事情也无可厚非了。在颂莲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生命欲求，并没有因为曾受过新思想的熏陶，新知识的洗礼而纳入历史的轨道，随着个体欲望的膨胀，她渐渐远离了历史的步伐，也因此逐渐失去自我。颂莲与飞浦之间的暧昧不清，为了争宠而对丫头雁儿的迫害，都表明知识青年颂莲的做法，与其他几位姨太太之间，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差别。在这里，生命欲望充溢的个人，以它自身的特性，与历史趋势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