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新到一份杂志，瞥一眼封面，赫然一个醒目的“5”字，遂心里一惊：竟然已是五月了。今年天热得慢，冷暖间或反复着，转眼就是立夏了。前人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犹如一年中的重头戏，春若去了，这夏与秋便是稍瞬即逝的过场。而人生的剧目也就在这一次次的过场中翻演着。
　　现今多以公历纪年月，五月号的杂志自然是指公历的五月了，不过，由这五月二字漫衍开来的，却是农历五月的记忆与影像。
　　当年，在教室里，全班人手捧课本齐声诵读着“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这是白居易的《观刈麦》诗。虽然后来才知道这首诗是白居易任周至县县尉时所作，但诗中描述的场景在诵读时就有一种熟识亲切的感觉。周至县距西安西南数十公里，也属于人们所说的关中地区，历来以农耕为主，其农事、习俗多与西安近郊相类。大约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们每年都有一到两次的赴农村参加劳动。最初就在城外近郊，用大半天的时间在地里捡遗落的麦穗。及到上中学、读技校时，去的地方也就远了些，干的活也多了。夏收时学着用镰刀割麦、捆麦捆、往场上运送。秋收时在地里拔豆子、挖玉米秆，间或还派往跟在牛拉犁的后面，用大木槌把翻耕起来的大块土敲碎，农家谓之“打胡其”（胡其是方言，始终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劳累自不必说，却实在有着在学校里享受不到的快乐。不过，我们这些城里娃能干的活少之又少，加之人小力薄，真是给农家帮不了多少忙。而农家对我们倒是有着十二分的热情，把我们当做自家孩子一般。那时农村以生产队为单位，我们派饭到农户家吃的，虽说鲜见有副食，粮食却都新鲜充足，味道自与城里不同。
　　与我们在蜻蜓点水式的体验劳动中获得快乐不同，对于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来说，五月收获喜悦之外，更多的是加倍地辛劳。特别是在白居易的那个时代，如诗中描写的“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广大农人的困苦可见一斑。同是五月，天子脚下的京城则另见一番景象：“忆长安，五月时，君主避暑华池。进膳甘瓜朱李，续命芳兰彩丝。竞处高明台榭，槐阴柳色通逵。”诗为唐人所作，是歌咏长安十二个月中的一首。与《观刈麦》比照着读，其生活感受无疑有着霄壤之别。
　　五月的记忆里还有端午节。比起南方以赛龙舟为主体的端午节活动，北方过端午节着实简单了。我所经历的就是家里准备粽子、油糕作为食品，手工做各色各样的香包挂在身上，大小门头上都插上几枝艾草。再有，就是在中药铺买点雄黄，用白酒化开来，点在小孩的额头及耳旁。香包里裹有香料，也是中药铺配制出售的。挂香包、插艾草、点雄黄的功能都在于辟邪祛病。按国人的说法，农历五月也正是诸种邪毒生发的季节，至于在端午节做这些事情，或者也只是借了个由头。
　　关于端午节来历的说法有许多种，其中最脍炙人口的莫如纪念在这个日子里投江自沉的屈原了。据传，赛龙舟的风俗始于当时楚人驱舟寻找自沉的屈子，后来演化为每年的龙舟竞赛。南方多水，龙舟活动颇方便盛行，北方因自然条件所限，很难见有赛龙舟的。唐宝历元年（公元825年），敬宗李湛一时来了兴致，准备在长安搞一次龙舟竞渡，遂命臣下在南方准备修造二十艘龙舟的材料，待转运至长安后再行建造。此项工程浩大，所需资金不菲。其时，谏议大夫张仲方等秉公力谏，最终将龙舟减半为十艘。据此，史家推测唐时长安也曾举行过龙舟竞渡，次数不会多，且都是帝王一时之兴。除了龙舟竞渡，史家考证唐代长安端午节的活动主要有四种风俗：食粽子、彩缕系臂、互赠扇子、悬置艾枝。食粽子和悬艾今古无异，彩缕又称长命缕或百索，是以各色彩带编织或打结系于臂上，取辟邪意。前面列举唐《忆长安五月》诗中，“续命芳兰彩丝”描写的就是。至于今日，采缕系臂演化为身挂香包，可谓一脉相承。最可惜的是端午节互赠扇子风俗没有流传下来。此种风俗的断绝，想来也是有原因的，赠扇当然以团扇或折扇为佳。扇面上如能有题诗有画幅，则更见风雅。至于广大民间素以蒲扇、竹扇为用，且书画也不是百姓所长，贸然送上一柄蒲扇或竹扇，终究有点煞风景。
　　和“五月”相关的，还有许多逸事趣闻，其中有一种说法很有些意思。古代将农历五月初五所生之人称为“五月子”或“五日子”。民俗认为五月子“男害父，女害母”，对父母家庭不利。战国时的孟尝君就是一位五月子，其未生时人劝其母“勿举也”（不令其出生），其母“窃举生之”（偷着生了孟尝君）。结果并没有如风俗所预言的那样，孟尝君则官至齐国相。中国有十三亿多的人口，若按概率计算，属于“五月子”的将近四百万人，岂非都“男害父，女害母”？可见风俗也有许多不合情理。
　　经过冬与春的孕育、生长，五月又将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媒体说，今年可能迎来我国连续第九年的夏粮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