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致敬中反思|夜空中最亮的星吉他谱

　　张品成是一位在写作上有着执着信念的作家，这种执着信念表现在他对革命历史题材的坚守，他自称他是一个有“红军情结”的人，他始终坚持以红军革命历史为写作资源，长年深入到江西革命根据地采访、生活，无论社会风尚如何流变，他的这种执着信念也不动摇。这是非常难得的写作姿态。现在，红色历史也成为很时髦的写作资源了，但在时下非常流行的小说以及影视剧中，红色历史不过是卷入到新一轮的消费潮流之中，作家们以游戏化和娱乐化完全消解了红色历史的意义。这对坚守革命题材写作的张品成来说是一个新的考验。就他所掌握的资源来说，他完全可以借助这股消费潮流红火起来，但这显然有悖于他的执着信念，对此他对写作中的游戏化和娱乐化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性，他说他要以“拒绝媚俗”的态度来写小说。《红药》(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就是这样一部“拒绝媚俗”的作品。张品成的写作从一定意义上说是捍卫了红色历史的纯洁性，在红色历史被消费文化污染的状况下，张品成的写作具有特殊的意义。
　　在张品成的红色历史叙述中，基本上包含着两大思想元素，一是致敬，一是反思。所谓致敬，是说张品成把红色历史作为父辈留下的一份宝贵的精神遗产，他把每一次的书写都当成了一次向革命先辈们的致敬。我们能在小说的叙述中感受到张品成对红色历史的景仰之情，他的叙述带有一种肃穆和庄严。《红药》是为革命战争中隐蔽在前铺村的一所很普通的红军医院立传的。在革命大洪流中，这所红军医院不过是一朵很细微的浪花，曾在这所医院工作过的人，后来也各奔东西，许多人也遁失在岁月的尘埃之中，但张品成认为，历史不应该将他们遗忘，因此在小说的结尾，张品成庄重地说：“一九八九年清明，有关部门终于在前铺修建了一座烈士陵园。”小说的故事情节是虚构的，这座烈士陵园当然也是虚构的。但我以为，张品成的这部小说实际上就是为那些无名的烈士建造的一座烈士陵园。
　　所谓反思，是说张品成的写作不是简单地向革命先辈致敬，而且把致敬当成一次反思历史的过程，他带着新时代的眼光去重新思索历史""并有新的发现。《红药》同样是一部富有反思的小说。小说写的是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发生在江西革命根据地的故事，但张品成并没有将注意力引向战场，而是专注于为战争服务的红军医院。虽然讲述的是医院的故事，但张品成同样将这一故事设置于战争的残酷性背景之下：前铺红军医院遭遇到了敌人的突然袭击，医院的医务人员以及伤病员几乎全部被杀，前铺村的乡亲们也未能逃脱杀戮的灾祸，前铺沦为一片废墟。然而残酷的战争越发不能缺少医院，红军必须重建起前铺医院。故事由此而展开。张品成告诉我们，在重建医院的同时，也在进行另一项工作：寻找隐藏在红军中的“内鬼”的工作。这也是由战争的残酷性和严峻性所决定了的，因为必须查明前铺医院被敌人发现的原因，否则红军战士的安全仍然得不到保障。由此，上级派来两名干部刘锡吾和齐满年，刘锡吾担任前铺医院政委，负责医院的重建工作，齐满年负责医院保卫工作，还有一个藏在他心底的任务：寻找出“内鬼”。一面是重建医院，一面是寻找“内鬼”，两条线交织在一起，大大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齐满年是一个充满了复杂性的悲剧人物。齐满年对革命战争的残酷性有着清醒的认识，他说“革命是残酷的事，来不得任何温良恭俭让”；而革命战争的残酷性也培植了他的警惕性，所以他反复强调“必须对一切保持高度的革命警惕”。但这种警惕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几乎对周边的人和事都抱有怀疑的态度，对一切人都不相信。他的这种极端的怀疑带来的是医院里人人自危，互不信任。齐满年的做法无疑严重伤害了那些忠心耿耿为革命事业工作的同志和战友。然而张品成并不是简单地将齐满年写成一个坏人，恰恰相反，他对革命事业非常忠诚，他所做的一切毫无个人恩怨的色彩，他的思想和情感都是属于革命的，从他内心来说，他爱自己的革命战友。有一个细节就非常说明问题。齐满年不允许医院的人把伤员截下来的断臂残肢随意扔到河里，他把这些断臂残肢也视为是战士生命的一部分，因此一定要把这些断臂残肢掩埋到埋葬着烈士尸骨的南坡。从这里可以看出，齐满年对革命战士充满着爱和尊重，他始终认为他所做的一切是在保护革命事业和战友不再受到伤害。因此当他最后得知他怀疑的所有人都不是“内鬼”时，他的心理就崩溃了，他才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仿佛就是在精神上将自己的战友伤成了“断臂残肢”，他又能将战友精神上的“断臂残肢”掩埋到什么地方去呢?齐满年感到自己无颜再见那些忠心耿耿的革命战友，于是就选择了自杀。齐满年这一人物形象在以往的小说中尚不多见，可以说这是张品成在反思红色历史过程中奉献给当代文坛的一个独特的文学典型。